嫁错 第34节
  不过,燕回还是微微颔首,温声道:“会的, 你别担心。”
  姜姮眼睛一弯,总算露出些明亮的笑意,“那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不管怎样,要活着呀。”
  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可能。
  燕回含笑,轻轻“嗯”了声。
  当日,自姜家拐了一趟,姜姮便被接回了顾家。
  刚进凝和院,一口茶水都没喝,顾青月就兴高采烈地跑来了,抱着她“嫂嫂”“嫂嫂”叫个不停。
  “嫂嫂,我可想你了,你不会再回娘家去住了吧?”
  姜姮与胞姊互换之事,顾家这厢自是一无所知,顾青月只当姜姮回娘家这么久,是在和自家哥哥置气。
  “嫂嫂,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叫厨房给你做?”顾青月讨好地说。
  姜姮这回没有说“都行”,想了想,道:“听闻,洛水的鲤鱼,伊水的鲂鱼,很好吃,我还没有尝过。”
  北人极少吃鱼,姜姮也不会吃鱼,上回吃鲫鱼羹,还被一根小刺卡伤了喉咙,在官驿,虽然燕回教过她几次吃鱼,但她还是生疏得很,总剔不出一些小鱼刺。
  “好,我现在就叫他们去买!”顾青月开开心心地跑走了。
  姜姮望着房内熟悉的陈设,心下莫名一阵空荡荡的。
  在官驿,虽然碍于身份,不能与阿兄常常待在一处,说话也要顾忌些,可她知道阿兄就在一墙之隔,心里便是安定的。
  但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咦,姑娘,你看看这个项坠,是不是您之前找的那个?”
  蕊珠收拾妆台,发现一个银丝项坠,拿过来与姜姮细看。
  春锦闻言,也诧异地凑过来,她清楚记得那项坠落在了顾峪手里,还被他怒气冲冲砸了一回,坠子都缺了一个角的,难道还能修好?
  这个项坠完完整整,几乎和姜姮原来的一模一样,应当也是在观音寺求的,连上面镌刻的“久”字,不论字迹还是位置,都不差分毫。
  唯一不同的,是另一面镌刻的图案,不是回状水波,是巍巍山谷。
  这不是她的那个项坠。
  “不是。”姜姮还递给蕊珠。
  “那是……家主给您买了个新的?”
  这里是凝和院主房,除了顾峪和姜姮,没人能随意出入,蕊珠自然就想到了这层。
  姜姮无所谓地道句“不知”,坐去窗前,望着外面发呆。
  ···
  顾家小妹这厢,找上了骆辞,与她说了姜姮想吃鱼,叫她差人去买。
  骆辞又把话递到了小骆氏面前。
  “洛水的鲤鱼,伊水的魴鱼?她吃得可真刁钻!”
  北人虽不喜吃鱼,但南北对峙数百年,期间不少远来归降的江左之民,他们本就喜食鱼鳖之属,所居吴人坊又临近伊洛二水,伊洛之鱼自然就进了他们的食盘。南人善烹鱼,尤以洛水鲤鱼伊水鲂鱼味道鲜美,久而久之,便闻名神都。京城士庶有食鱼者,也都是来此处购买。
  京城语云:洛鲤伊鲂,贵于牛羊。
  “你可知那一尾鲂鱼就抵得上一头羊?她倒好,一吃一双,洛鲤伊鲂都得有!”小骆氏不满地嚷道,“三叔回来了没?我得去给他说说,吃得如此刁钻,咱可养不起!”
  骆辞自也因为洛鲤伊鲂价格高昂才不敢擅自做决定,特来报与小骆氏,也猜到她会不满。
  “姐姐,咱不能因小失大。”骆辞好声劝道:“那东西再贵,堂堂国公府,还能吃不起么?”
  “你想想,表哥本来就要与表嫂和离的,您再去表哥面前数落她的不是,不是更遂了表哥的愿,给他和离的说辞了么?”
  “我管他离不离,离了正好,咱小门小户可养不起人家世族大小姐。”小骆氏阴阳怪气地哼了声。
  骆辞暗骂小骆氏目光短浅,前两天都白劝了,面上仍旧耐着性子好声劝说:“姐姐,您忘了我跟您说的话,您是更希望表嫂来做这个弟妹,还是那位七姑娘?”
  “您是顾家长媳不假,可是这国公府终究是表哥的呀,表哥能做主,让你总掌家务,自然是最好,可有朝一日,表哥想让他自己的夫人来掌家,咱们谁能说什么?”
  “现在表嫂在表哥面前不得宠,表哥不提这事,可若换成那位七姑娘……”
  “姐姐,那是做过皇后的人,听闻南朝先主后宫干净,唯她一个皇后,哪怕她嫁过去五年无所出,也没有纳其他妃嫔,你想想,这位七姑娘若没点手段,能降住男人?她在南朝把一个皇帝降得服服帖帖,这边还能叫表哥牵肠挂肚,这样的人进了顾家的门,同表哥要一个掌家权,那还不是顺手拈来?”
  小骆氏光是想想,已经恨得牙痒痒。
  “再有,表嫂在咱们家三年,还能没受过一点委屈么,她若回去给那位七姑娘一说,他们到底是亲姊妹,等那七姑娘如愿嫁了表哥,掌了家,要为她妹妹出气,故意刁难你……她手段那么高明,怕到时候杀人不见血,你受了委屈,还得打碎牙齿和血吞,奈何她不得……”
  小骆氏快速摇着一把团扇,也不知热的还是恨的,直喘粗气。
  “照你这么说,我以后就得一直供着那个姜姮,随她怎么编排我?她的猫抓伤阿端这事,我还没跟她算呢,现在倒好,我还得供着她,这不欺负人吗!”
  骆辞劝人小声些,“姐姐,只是忍一阵子,说不定很快就不用忍了呢?”
  有了这回的教训,骆辞觉得不能再拖了,不能守株待兔,等着姑母亲自提子嗣的事了。她得做些什么,免得夜长梦多,自己守候多年的兔子被人抢了先。
  ···
  洛鲤伊鲂还是被端上了顾家的食桌。
  因为之前闹开的和离一事,今晚的家宴意外和睦,虽然是一种尴尬的、妥协的和睦。
  “三叔,你不知道,这洛水的鲤鱼,伊水的鲂鱼可贵了呢,就这两条鱼的钱,够咱们往常吃上四五日呢。”
  小骆氏虽然妥协地同意买鱼,终究有些不甘心,忍不住要和顾峪说道说道。
  “嗯。”顾峪就这样淡淡地哼了一声,再没有别的话。
  骆氏瞧着儿子不语,以为他还是没有和离成心绪不佳,朝长媳递个眼色,示意她别再火上浇油,看看姜姮,破天荒地道:“贵不贵的,既买了,就敞开了吃,三郎媳妇,你不是喜欢这个,吃吧。”
  “嗯。”姜姮温温地应了声,伸臂去夹鱼。
  骆氏为家中最长最尊,两尾鱼都放在她的面前,顾峪坐在骆氏身旁,而姜姮坐在顾峪身旁,如此一来,鱼隔得有些远,姜姮又不能站起来,夹着很是费劲,一筷子只夹了星点。
  顾峪端起两盘鱼,径直放到姜姮面前。
  复又垂眸,继续吃饭,好似什么都没有做。
  左右骆氏也没打算吃鱼,只当自己儿子是嫌姜姮在他面前伸臂夹鱼影响吃饭,遂也没有说话。
  “以后,鱼都放在她面前。”顾峪这般说了句。
  侍立在旁的婢仆都喏喏应是。
  小骆氏气得默默嗤了一声,以后?莫非她还想天天吃这东西?
  “弟妹,你这般喜欢吃鱼呀?那这两尾鱼可得都吃完,不能浪费呀。”小骆氏面堆假笑。
  一尾鱼足有男人手两拃长,肥得很,两尾鱼不少斤两呢。
  顾家人从没吃鱼的习惯,因此这两条鱼都是姜姮的。
  姜姮就是什么都不吃,只吃鱼,也吃不完。
  她却没有说话,低眸细嚼慢咽,滤着口中鱼刺。
  顾峪看看鱼,也来夹了一筷子,想了想,看向顾岑,“你吃点?”
  似是询问,更像是分配来的任务。
  顾岑并不排斥吃鱼,“好啊。”
  顾峪遂叫婢子拿来一个新盘子,把鱼头、鱼尾、少部头尾粘连的肉,都夹给顾岑。
  只留了中间最肥美鲜嫩的部分。
  他又吃了几筷子,便不再动鱼。
  他知道女郎肚子深浅,能吃多少。
  ···
  饭毕,去到书房,顾峪给了成平一沓纸。
  没有编缀成册,就是一沓散纸。
  每页纸上都写着时间,具体内容好像是食方。
  早食:……
  中食:……
  晚食:……
  注:……
  注脚写的是具体食物应当去哪家买,是否容易买到,是否需要早些去侯着。
  每一页都是如此。
  且看字迹,是顾峪亲笔。
  “去交待厨房,以后这些食物,都要轮番安排上。”顾峪吩咐道。
  这些就是燕回数日以来在官驿为女郎安排的饭食,顾峪看了,差不多八日轮一回,没有十分复杂。
  一顿饭食罢了,燕回有什么好骄傲的?又不是他亲自做的,很难学么?
  “那,鲤鱼和鲂鱼,还安排么?”成平问道。
  这些食方里没有鲤鱼和鲂鱼。
  顾峪思量片刻,说道:“问她,她若吃,就安排。”
  姜姮从前是不吃鱼的,那日在宫宴上是第一回吃,且吃得很勉强,他看来,她并没有多喜欢吃鱼,只是因为燕回说了爱吃鲫鱼羹,她才吃的。
  今日,她说要吃鱼,仍旧是燕回的缘故?还是,食髓知味,对鱼渐渐有了兴趣?
  顾峪想,兴许……是后者呢。
  成平应是,就要退下。
  顾峪又问:“你此前查夏苏三姬生病之事,可有查到,夫人那厢吃着……”
  他想问是否曾见姜姮吃避子药,但这话不能问出来。
  “吃着什么药?”他含糊其辞。
  成平细细回想片刻,摇头道:“不曾,夫人只在生病那几日吃了些风寒药,之前和之后,几乎没有喝过药。”
  没有喝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