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错 第30节
  “卫国公极可能会是这次征南军的统帅,副将也会由他挑选,你知道,国朝尚武,立一个军功,比在府曹当牛做马十年都有用。”
  姜妧道:“你想做卫国公的副将?”
  姜行微点头,笑说:“和小七说话,就是不费力气。”
  “你不怕卫国公记仇,昧你的军功,为难你么?”姜妧温声说着话,言辞确是犀利。
  姜行面色一讪,顿了顿,说道:“他倒不是昧军功的人,至于为难,我到底是他的大舅兄,难不成他让我去送死?”
  “那你怎么就确定,一定能立功而回?大哥,你已经多年不领兵了。”姜妧说。
  姜行只觉七妹是在推脱,不愿帮他去同顾峪说,有些生气道:“我虽多年不领兵,但一个小小的军功还是不在话下。”
  姜妧想了想,问:“已经决定要战了么?”
  姜行闻言,下意识四下看看,警惕道:“什么都没定,我只是隐约觉得可能要战,你虽曾是南陈皇后,可别犯糊涂,做出什么通敌的事来!”
  “那等事情定了再说吧,不然我现在去和卫国公说,他怕要以为,你窥伺军机。”姜妧不慌不忙道。
  姜行不依:“等我们都知道的时候,他不止副将挑好了,说不定仗都打完了,你做了几年皇后,这些都不懂么?凡事要早些筹谋,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你接阿姮,也是为这事么?”姜妧自然也猜到长兄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是,她在卫国公跟前说不上话,我没指望她,她只关心燕回的事,旁的一概不管。”
  “你想让她策反燕回?”姜妧一语道破。
  姜行素知七妹聪敏,也懂得顾全大局,倒不怕她密信镇南王,遂也没有否认。
  “阿姮同意了么?”
  姜行叹了口气,“她就是没你聪敏。”
  “这事,她去做,也确实不妥,不如,我和她换换,让她劝卫国公,我劝燕回。”姜妧这样提议。
  姜行自然不能同意,“她在燕回心里还有些分量,在卫国公那里,一点话都说不上,灵鹿,你不想帮大哥,也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何不试试,若不成了,我再去说。”姜妧道。
  姜行知道七妹是个有主意的,只能暂且同意。
  第二日,姜行约来顾峪在凉亭品茗,让妻子去请姜姮。
  “阿姮,你大哥需要这个机会,你就帮帮他吧?”
  姜姮听罢长嫂所言,思忖片刻,问:“不是在和谈么?不谈了,要战?”
  郜如澜讪然一笑,“这些咱们也不懂,想来总要做两手打算,阿姮,你去燕回面前,可别乱说啊。”
  姜姮不答,又道:“让大哥自己去说吧,不然叫人觉得,这等机要事,大哥随随便便对谁都说。”
  “阿姮,这事你大哥去说,若卫国公直接拒绝,就没有余地了,你去,尚能磨一磨。”
  “那怎么不叫……”阿姊去说。
  姜姮终究是咽下了话,没有把这桩事推给姜妧,想了想,说:“嫂嫂,你先去吧,我收拾一下就去。”
  凉亭这厢,等了大半日,姜姮始终没有出现。
  姜行讪笑,“这女郎见夫君,就是要用好长时间梳妆打扮,我叫人再去催催。”
  顾峪道:“不必了,你有话直说。”
  姜行托辞姜姮有话与他说,但他很清楚,姜姮怎会有话与他说?
  大半日不来,不是什么梳妆迟,就是不想见他罢了。
  “不是我,真是阿姮,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姜行寻过去,却听闻姜姮在沐浴,门户紧闭,谁也不得进。
  “怎么大白日沐浴上了?”
  姜行气恼,自然也知女郎有心推脱,立即叫人去请姜妧救场。
  “你看到了,你妹妹不愿去说,卫国公我都请来了,总不能让他在那里晾着?”
  姜妧被长兄连拖带拽往凉亭去,而顾峪已经起身,有离开的意思。
  “卫国公。”姜妧已到人前,只能对他见礼。
  “我尚有事。”
  顾峪并无留下的意思。
  姜行给自家妹妹递眼色,让她留人。
  “卫国公,阿姮确有事耽搁了……”
  姜行听她又搬出姜姮,正欲对人皱眉,却见顾峪竟然停住了脚步。
  “卫国公,凉亭里等吧。”姜妧趁机说道。
  顾峪原地站了片刻,竟果真折回凉亭去了。
  姜行讶异地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的走远,才又叫人去侯着姜姮。
  凉亭里坐定,姜妧亲自为顾峪斟了一战茶,说道:“这茶是鸭脚香,虽也有些涩味,但香气浓郁清新,不知卫国公可喝得惯?”
  顾峪不辨情绪地“嗯”了声,饮了一口,再无其他话。
  姜妧心知,他留在这里,不是为了与她叙话,是真的在等人。
  因为她说阿姮的确有事耽搁了,他便信了,以为姜姮不是故意不来见他。
  阿姮说,他总是唤她“灵鹿”,但是,姜妧从没有听顾峪,对着她,唤过她的字。
  唯一的一次,看着她的眉眼,却不像是在唤她。
  他第一句“灵鹿”,唤的就是姜姮,娶到的“灵鹿”,也是姜姮。
  他心中“灵鹿”的样子,早就是阿姮了。
  或许当初他求娶阿姮,确有她的缘故,约是她曾经与顾峪的寥寥数面,让他对那副容貌心生喜欢。但而今,那份喜欢早就斗转星移。
  他的灵鹿,就是阿姮。
  所以这些天,不管是与她同车,与她独处,他都没有怎么正眼看过她,他总是沉着眼眸,目光晦淡,没什么光彩。
  顾峪并不喜饮茶,偶尔饮一口,也只是打发等待的无聊。
  但他从不开口问一句“姜姮何时能来”,又好像,他在这里就是喝茶,不是等人。
  “卫国公,我再叫人去催一下?”
  茶过三盏,姜妧又不能真的提副将的事,只能这般说。
  “不必。”顾峪淡声说,又喝了一口茶。
  五盏茶毕,日头快要落山了,姜姮依旧没来。
  “我尚有事。”
  顾峪起身,这回是真的大步走了。
  ···
  顾峪又在书房坐了很久,面前铺开的纸上,写下了三个苍劲有力的字。
  放妻书。
  余下还是空白一片。
  “三哥,你怎么还没有接回嫂嫂?”
  顾青月突然闯了进来,顾峪抬手拿了本书压在铺开的纸上,冷目对小妹道:“谁准你不敲门?”
  “我敲了门的!是你一直不说话!”顾青月自觉冤枉地很,低眸一瞥,就看见了那张被顾峪刻意遮掩起来的纸。
  大部分被遮住了,只露出一个字的角。
  顾青月还是一眼看出,那是“放”字。
  她猛地抽出那张纸,果然是放妻书,一气之下胡乱揉了,哭道:“你果然就是要和嫂嫂和离!你果然就是要娶归义夫人!”
  “出去!”顾峪少见地对小妹发了火。
  顾青月抹着眼泪跑走了,回到自己闺房又哭了好一阵子。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骆辞与顾青月闺房相邻,听着哭声寻了过来。
  “我三哥要和嫂嫂和离,他真的,要娶那个归义夫人。”顾青月哭着道。
  骆辞也如蒙雷击,怔怔道:“你听谁说的?”
  “我亲眼看见的,三哥都在写放妻书了!”
  骆辞深深皱眉,不曾想变故来得这样快。
  她不怕姜姮占着这个位子,因为她根本无法给顾峪诞下子嗣,可是那位归义夫人,是顾峪心尖上的人,一旦娶了进来,怕就是这个家真正的主母了。
  到时候,哪还有她的位子?
  骆辞转身去寻顾家四郎。
  “让我去劝三哥别和离?”顾岑摆手,为难道:“不妥,这毕竟是三哥自己的事,我哪能去说三道四。”
  “你想想,你都十八了,已经在议亲了,表哥这个时候真做出这种朝秦暮楚、过河拆桥的事来,这名声传出去,好人家的姑娘总要有几分顾虑的,岂不是影响你的婚事?”
  “再者,那归义夫人毕竟是南朝孀妇啊,南朝先主尸骨未寒,他的孀妇这厢就被表哥娶来了,叫人怎么说表哥?表哥是儿郎,无所谓笑话,可阿月也是要嫁秦王的,难道让她跟着表哥受这些笑话?”
  顾岑道:“可是三哥那性子,我也劝不住呀。”
  “你且先去劝一劝,拖一拖,别让那放妻书递到姜家去了,我去找姑母和大嫂二嫂,让他们明日都劝劝去。”
  顾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左思右想,最后提了两坛酒去寻顾峪。
  “三哥,忙着呢?”
  顾岑想做出一副轻松闲聊的样子,但见顾峪面冷目沉,心下又实在忐忑,挤出来的假笑只能僵僵地挂在脸上。
  “有事?”顾峪显然无意和他闲聊。
  “没……有……”顾岑是不敢说实话的,想了想,往坐榻上一摊,重重叹了口气,总算收了假笑,做出愁眉苦脸来。
  “三哥,我不想去国子监读书了,我跟你从军吧,读书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