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文萧忍不住闭了下眼,在灯光下,他的皮肤变得更白,仿佛被白纸灯光刺穿,几近透明,吸了一口十分绵长的气。
  一旁的主持人风趣地为他化解了尴尬与沉默。
  在主持人的提醒下,文萧才蓦地回过神,感谢了剧组与经纪人,很快就走了下去,把时间留给之后更重要的奖项。
  但文萧下台却没有回到座位,他心脏跳得很快,攥紧手上沉甸甸的奖杯,快步朝黑暗中安静的角落走去。
  不经思考,也没有克制,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拿出手机,拨通那个仍旧没有备注的号码。
  电话隔了一段时间才被接通。
  文萧下意识开口:“我得奖——”
  “嗳,哪位呀?”电话那头传出一个熟悉的带着港岛口音的女声。
  电话那头的声音蓦地止住。
  霍颖彤隔了几秒没等到对方继续说话的声音,奇怪地看了下手机,确认没有挂断,才又把手机贴上耳朵:“patrick出去了,等他回来我叫他回给你哦。”
  “不用。”文萧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稍稍发颤。
  随后,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不好意思,是我打错了。”
  霍颖彤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挂断的声音,觉得好古怪的,皱了皱眉看着温兆谦的手机屏幕,也没有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只有一串冰冷的数字,她以为真的是打错了电话,也就没有在意。
  过了几分钟,温兆谦带着霍颖彤的父母推门进来。
  后者原先与温兆谦相谈甚欢,但一进屋看到女儿,面色立刻一变,算不上很好。
  霍父横眉冷对,朝她冷哼一声,气得手指了指这个不孝女,对温兆谦道歉:“实在是丢脸!我老脸都给她丢尽了!”
  温兆谦替他们把凳子拉开,斯文有礼地笑了下
  语气温和,用白话与他道:“伯父,颖彤年纪还小,没事的。”
  霍父一脸心痛:“唉,都是那个死丫头自己没福气,兆谦你这么优秀,我们本来做一家人开开心心,皆大欢喜。”
  温兆谦附和他说了几句,微一笑,又替霍颖彤的男友说了几句话:“赵杉是我公司下的艺人,为人磊落,能力也强,颖彤的眼光很好。”
  席间,温兆谦游刃有余地和霍父霍母谈完解除婚姻后续的合作,霍父装不经意问起温家赌场与温成林遗嘱的事情,温兆谦也好似一五一十地回答。
  没多久,霍父要去一趟洗手间,话题便中歇。
  霍颖彤好久没回家,凑到母亲身边去撒娇。
  霍母表面怪她,但拿宝贝女儿也毫无办法。
  温兆谦坐在桌前,礼貌笑了下,喝了口茶,正伸手准备拿过手机,靠在母亲怀里的霍颖彤忽地起身看着他。
  “对了,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
  温兆谦一顿,在她说话的同时解锁手机。
  霍颖彤解释说:“打了很久我怕有要紧事就接了,但说是打错了。”
  温兆谦维持的完美面具在看到通话记录的瞬间一变。
  他霎时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在霍母面前难得失态,顾不上礼数,仓促地说:“我去打个电话。”
  作者有话说:
  猴记者在线澄清:帽子不是温兆谦织的
  第61章
  颁奖仪式进行到中途,文萧借故离席,一刻都不能再待不下去了。
  在电话中听到那个女声,才发现其实是他努力想要忘记,是他一点也不坚定要接通温兆谦的电话,是他想走,也是他走了但心里还是想留。
  拿奖也不开心了,心情变得糟糕透顶。
  手里的奖杯文萧一点也不想要,他的家很小,自己都无处容身,要去哪里才能摆得下这样大的东西。
  带文萧来的经纪人手里还有其余艺人在场,文萧便没有让他送自己离开,他现在也不会有多少粉丝与狗仔跟拍,与人解释了说想在这座城市逛逛,便独自离开,出门就把奖杯丢进角落的垃圾桶去。
  文萧拦下一辆的士,现在他也不再需要躲着谁,避开谁,装作与谁从不相识,忽然很想回以前的家去看看。
  文萧乘车等待红灯的时候,忽地瞥到条熟悉的路牌。
  他想到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来过,抬眼看了下前方拥堵的车流,温声叫住司机,就结款在路边下了车。
  下车时,文萧余光扫到隔了一段距离的路口有两辆黑色的普通家用轿车也跟着忽地停下。
  注意到有人跟着自己是在前些天在剧组和人一同外出用餐,只要他外出,总会有两辆款式不同的、也毫不起眼的车跟在身后。
  每次出现都不会是同样的人与同样的车,但文萧还是敏锐地觉察到灌注在身上密不透风的视线。
  是温兆谦答应要放手,是温兆谦答应让他离开,也是温兆谦根本没想放手,也是温兆谦从未想过让他离开。
  是因为温兆谦总给他希望,才让他对这个糟糕的世界产生零星幻想与期望,但偏偏又是温兆谦又让他绝望,让他难过,让他无能为力,也毫无办法。
  世界上有大把人可以容忍爱的人与他人步入婚姻殿堂,可以目睹爱的人与他人儿孙满堂,可以从一开始就知道总有一日爱的人会和他人终老。
  但他不能。
  他不能在起初就知道温兆谦要和人结婚,又和温兆谦狗苟蝇营;他不能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不能只为一己私欲,破坏无辜者的人生与婚姻,那样与死在他刀下的温世昌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能,世界上七十亿人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但只有七十亿分之一个的文萧不能。
  风吹乱他登上领奖台前被妆造师带上的假发,碎发狼狈地垂在额前。
  脑袋是痛的,身体是痛的,心也是很痛的,这些文萧都不想,可他有什么办法。他的骨头充满泡沫,稍有不慎就会在一阵细小的破裂声中消失。
  文萧的目光慢慢收回去,没有在意,也没想戳穿,淡淡看向马路对面的店面。
  涣市的气温没有北市那样低,但湿度很大。
  天冷下来了,文萧借来的礼服外披着件长风衣,细瘦的手腕垂在外面,西风吹着,有刺骨的冷意。
  这具身体被水淹过,不好了。容易生病。
  思及此,文萧喉头忽地有些痛痒,他很小声地咳了下,不大舒适地握了下咽喉。
  素白的手再次覆盖住喉结上的那颗很小的、黑色的痣。
  孟婆于轮回中在人身上留下上一世死时的痕迹,文萧不知他是否经过轮回,也不知他究竟算人还是算鬼,他好像与世界所有的自然法则都格格不入,排斥在外、游离此间、无处容身,既非良人、也称不上恶鬼。
  但温兆谦偏要挤入他的小小世界,说不通、讲不明。
  文萧抿唇,有些无奈地轻笑出声,早就让他不要来,来了又要走,走了还要藕断丝连。比起他,温兆谦才更像厉鬼,穷追不舍,阴魂不散。
  抬眸,文萧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店前。
  他面色很淡,缓缓地放下手,迈步走入那家熟悉的烧烤店。
  还年轻的时候,他与周止总在这里聚餐,不久前还是周止带他来了一次。
  文萧没想到老板还记得他,远远喊了声“帅哥!”跑过来,给他带到了先前拐角处幽静,避开人群目光的位置,让他看看要点什么。
  文萧努力对他笑了一下,温声道了谢,没有要菜单,随口要了惯常的两个菜,只是额外又点了一瓶有点度数的酒。
  等菜的功夫,文萧看到墙上挂着的照片。
  照片是八年前照的了,那时候文萧与周止刚拿下奖项来这里吃饭,被店里的顾客认出,老板知道他们是明星,非要免单换下他们的签名照,说着要挂在店里炫耀给其他人。
  文萧安静地看着照片,唇边挂起很轻的笑。
  八年过去,照片上的周止还是周止,可文萧已经不是文萧。
  老板端了烧烤过来,替他把酒打开,也跟着看过去,手指比了个数:“哎呀,这照片可有年头了。前年还有老板要花钱买,我都没卖,叫到几百万呢!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哈哈哈!”
  笑罢,老板深深叹了口气,感叹道:“我也是文萧粉丝呢,就是咱这大老粗,看不懂那么有文化的电影。”
  文萧看他笑了下,问老板是不是一个很漂亮的青年要买周止的照片。
  结果老板一皱眉,思索两秒,竟然说:“不是,也是个小年轻,但有点港台口音,不像咱们内陆人。”
  闻言,文萧愣了下,嘴唇轻微地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干脆闭起来,没再讲话了。
  他垂下眼,拿起桌上的酒杯倒满一杯透明的液体。
  酒是热过的,抿进喉中稍稍刺痛,但很暖。
  外面不知何时天气变了,风刮得很大,天气预报本来是雨,真正落地却还有些雪花。
  涣市太大,容纳许多好与不好,什么都攒不下,什么也捉不住,连雪也刚落地就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