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耳边清静了许多。
  厉寂川轻声叹气,“我以为你还在气我,不打算理我了呢……”
  苏蒲噘着嘴,一时没反应过来。
  再一品味,他恍然看向轮椅上的男人。
  这人原来是故意的!
  故意可怜巴巴地退让,只为了看他愿不愿意为自己挺身而出?
  就说这人怎么突然没脾气了呢!
  苏蒲气呼呼地,手机都懒得掏,直接噼噼啪啪比了段手语。
  厉寂川凝着对方认真的表情,和快要翻出残影的手,心头终于松快了一些。
  “苏蒲,你骂得还挺脏的啊?”
  闻言,苏蒲动作一顿,又不停摆手辩解。
  他只是在表达关心而已,他没有骂人!
  他怎么可能骂厉寂川呢?
  可是,再怎么辩解也无济于事,厉寂川又看不懂手语,而他的情绪实在激动。
  思来想去,苏蒲干脆将心一横,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铜锣烧,撕开包装。
  然后不由分说地怼到厉寂川嘴边。
  吃!
  小哑巴的眼睛瞪得浑圆,故作严肃地警告。
  给我吃!
  厉寂川盯了那双眼一阵,终于败下阵来,张嘴咬了一口。
  豆沙馅儿的,是哆啦a梦最喜欢的口味。
  厉寂川分神想。
  要是苏蒲真的是哆啦a梦就好了,可以帮助他完成仅有的心愿。
  下一刻,抢救室的灯光熄灭,示意抢救结束。
  苏蒲眼疾手快,推着厉寂川,奔跑着赶到门口。
  须臾,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向他们宣布。
  “手术成功,病人救回来了。”
  在场的人群百感交集,厉寂川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奇迹发生了。
  他真的拥有哆啦a梦。
  第37章 小猫碰瓷
  “患者的求生意志比较强烈,好几次情况危急,最后都挺过来了。”
  抢救室门前,医生缓言叙述抢救情况。
  “目前患者的各项体征初步稳定,但估计会昏迷一段时间。苏醒后,近期内会出现嗜睡症状,需要家属和陪护细心观察,有任何状况都要及时通知我们。”
  医生顿了顿,看向厉寂川。
  “同时,家属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说实话,患者挺到现在也不容易,他的状况来看,平时应该很疼。有时候,放手了,其实对他也是种解脱……”
  这个道理厉寂川并非不懂,爷爷甘愿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无非就是放心不下他们这些小辈,希望看到他们终得圆满。
  这也是厉寂川这些年一直咬牙打拼、一刻都不肯松懈的原因,他想要尽快做出一番事业,想达成老爷子所有的期望,让爷爷夙愿终偿,含笑九泉。
  可是,爷爷还在挂心什么呢?
  他已经结了婚,也稳定住了公司,爷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个,医生,”厉书雯坐不住了,“我父亲最近都没有性命之忧了吗?”
  医生疑惑地看她一眼。
  “不好说,需要家属多观察。”
  “哦,好吧。”
  厉书雯的语气难掩遗憾,装都不装了。
  后来,她借口有急事,带着那群人匆匆离开,连厉老爷子都没顾上见一面。
  ……
  经历一场近20个小时的抢救,病床上的厉培榕好像小了一圈。
  厉寂川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还以为是过度疲惫出现了幻觉。
  然而不是的,病魔和苍老正潜移默化地蚕食这个老人。
  一寸一寸,将他淹没在时间的河流里,沉淀成为一抔沙。
  那之后,厉培榕开始了长久的昏睡,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过半小时。
  这是一场残忍的死亡倒计时,厉寂川只求能多陪爷爷片刻,因而除了去公司,剩下的时间都守在爷爷的病房。
  而苏蒲则沉默地填补了厉寂川的空隙,当他为公务繁忙,苏蒲就趴在厉培榕的病床边,牵着老人枯槁的手。
  好在,厉培榕再一次转危为安,每日清醒的时间逐渐延长。
  老人说不清话,吞咽也是困难。
  清醒时,苏蒲就拉着他的手,帮他按摩。
  厉寂川则跟他絮叨些工作上的进展,偶尔提到苏蒲,眉眼间俱是笑意。
  一次,厉寂川探病结束,走出病房,正要赶往公司。
  刚关上病房的门,调转轮椅方向,就看到抱着保温桶坐在走廊长椅上打瞌睡的苏蒲。
  小哑巴不忍心打扰他们爷孙的相处时光,干脆戴着耳机,坐在门外等。
  厉寂川唇角上翘,划着轮椅,无声靠近。
  几天过去,苏蒲的眼下已经能看到明显的青绿,殷红的嘴唇也开始浮上一层虚弱的白。
  唯有那双眼依旧乖巧,纤长的眼睫盖下,在他泛青的眼底晕出一扇阴影。
  厉寂川打量着这人,看着看着,弥漫头脑的坠痛与困雾也轻快许多——
  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人?
  忽得,沉睡的小哑巴身体一歪,大头朝下,朝着他偏移。
  厉寂川伸手接住,手掌刚好撑在他一边脸颊上,十指合拢,即盖住他大半张脸。
  苏蒲太累了,浑然未觉,身体找到了支点,继而整个人都放心地靠在厉寂川的手掌上。
  睡得更加香了。
  厉寂川:……这是,被碰瓷了?
  像偶遇了一只横行霸道的猫,抛个眼神过去,对方就立即倒在他脚边,没点好处就不起来。
  厉寂川认栽,托着苏蒲柔软的脸颊,饶有兴趣地观察他的“猫”。
  原本拧起的眉头在察觉到有人陪伴后慢慢放松,继而,苏蒲张开嘴,发出无声而舒爽的喟叹。
  厉寂川偷笑,忍不住用空闲的那只手揉揉苏蒲的软发,又轻捏他的后脖颈。
  小猫似乎喜欢,睡得更沉了。
  厉寂川弯了眼,感受着苏蒲的每一道吐息,恍惚间,又回到昨晚,两人秘密宵夜。
  黑暗里,苏蒲的心跳声咚咚作响,而他的心跳也不遑多让。
  慢慢,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待厉寂川反应过来,嘴唇已被苏蒲的吐息呼热。
  有一个亲吻悬而未决,一触即发……
  可他们各怀心事,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
  却又舍不得分开,舍不得这样,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的亲密。
  手腕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将厉寂川从一片旎雾中唤醒。
  是苏蒲掉落的耳机。
  这年头,原来还有人在用有线耳机啊!
  厉寂川轻笑着感叹,捏起耳机,迟疑了片刻,干脆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你的温柔,怎可以捕捉。”
  “越来越近,却从不触碰。”
  厉寂川动作一滞,这首歌……
  “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天早灰蓝,想告别,却未晚。”
  这歌,苏蒲为什么也在听?
  手掌偏移,捂住苏蒲的嘴唇,触感异常熟悉。
  仿佛那场他魂牵梦萦的“初遇”,在游泳馆休息室的隔间。
  砰砰作响,一道一道的门板被人踹开。
  他伸手,捂住他的嘴唇,让他不要发出声音。
  可是,那人不是“丛述”吗?
  但话说回来,高三一整年,他从没听过“丛述”说过一句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8章 远距离
  手掌稍稍使力,一张小脸被他兜住,太高了些。
  尽管苏蒲闭着眼睛,可露出的上半张脸,骨骼走向,眉眼间凝结的清秀,却如敲响了一尊巨大的钟,形成沉闷而悠远的轰鸣。
  钟声悠扬,连贯着八年前厉寂川的青涩心跳与如今的错愕彷徨。
  高三那年,换衣间里那个沉默的男孩到底是谁?
  嗡嗡——
  持续的手机振动将厉寂川拽出那片浓云。
  “echo。”
  伴随厉寂川的声音,苏蒲也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枕着人家的手睡,吓得缩进长椅。
  厉寂川手心一凉,失落地拢起,思绪却被电话里的声音吊到了半空。
  “什么时候的事?”
  厉寂川问。
  “其实上个礼拜公关部就监测到了舆情,但当时您正忙着照顾厉董,分身乏术,这件事就被大厉总截走处理了,特意没让公关部把消息传过来。”
  秘书口中的“大厉总”指的正是厉寂川的姑姑厉书雯。
  事实证明,事情并没有被顺利摆平,反而愈演愈烈,传到厉寂川这里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会对厉氏的声望与口碑造成威胁的程度。
  厉寂川头苦地阖眼,揉了揉紧绷的眉心。
  “好,我知道了……”
  “帮我预约去滇南的最近一班飞机,我直接从医院出发。”
  秘书应下,厉寂川挂断电话。
  再次睁开双眼,就迎上小哑巴好奇打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