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有及 第62节
  我泪眼模糊,话语哽咽到极致,逼近崩溃:“为什么,在最一开始的时候,你没有推开我……”
  而是抱住了我。
  一次又一次地,在我要彻底放弃的时候,抱住了我。
  眼泪砸在地上的一瞬间,空气死一般寂静。
  二公子上前,抬手拨弄着李昀腰间的玉佩,笑得讥诮,随后一把扯下来,重重摔在地上,脚跟一碾,碎裂声刺入耳中。
  他“啧”了一声:“这么一枚破玉佩能代表什么?好了,现在碎了。”
  他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一个奴才出身的玩物,真把自己当恩宠了?你也配问‘为什么’?”
  我一瞬间如坠冰窖,身体抖得更厉害。
  “瑾瑜。”李昀出声,拽住了他。
  我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好像被推得剧痛,痛到人想要弯腰抱膝。
  李昀看着我,神色沉冷如铁,仿佛眼前的我是一块碍眼的烂石头。
  他说:“你总是这样,自作多情。”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还有!
  第53章 万念俱灰
  李昀的话像一颗钉子,毫不留情地钉进我的骨头里。
  “不过是枚玉佩,我房里有无数枚这样的玉佩,如何能记得都是谁送的。就算是你送的,我也不挑。”他继续说得轻描淡写,“就像你,主动送上门来,我便收下。可用完了,自然也就丢了。”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觉得四肢百骸像被抽空了骨血,连站立都成了负担。
  “真是奴性不改,背主弃义,寡恩廉耻。”二公子看着我,眼神狠厉,“你今日来得正好。呵,要不是重熙……”
  他顿了顿,但我已无法分清他每一句话的含义。
  “我本不想报仇,打算放你一马,但既然你自己撞上来,就别怪我留下你这条命。”
  “命?”我笑了起来。
  声破碎刺耳,在空荡的包厢里回响,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凄惨,比野狗叫得还难听。
  “我这条命还有什么价值?”我喃喃着,眼中泛起一层血意,“好啊,若是能让二公子您高兴,一条命算得了什么?”
  我的脸不受控制地抽动,怒与痛混成一股滞闷的热意顶到眉心:“若二公子真肯给我个痛快,我还得谢您心存善念。”
  我望着他,眼神如火般灼人,“看来当年满门抄斩那一遭,倒真替您斩回了那点微末的善意。”
  我话刚一说完,包厢深处忽传出一阵声响。
  李昀的神情倏然一变,好似在担忧着什么,深深地看向我。
  我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瞬,他就猛地推了我一把。
  我本就立得不稳,被他这一推,整个人几乎跌了出去。
  一股冰冷的力道从肩上压下,他的手掌像铁铸的一样,死死按住我的肩膀,将我直接摁跪在地。
  “李昀——”我艰难地想抬头,却被他更狠地往下压去。
  冰凉的地砖透骨,膝盖传来钝痛,耳边的血声一阵阵炸开。
  我眼前,是二公子那双纤尘不染的靴。
  屈辱与怒意一齐涌上,我拼命挣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喘息。
  多奇怪呢。
  我曾无数次跪在二公子脚下,甚至匍匐着,贴着他鞋底的尘土,哭着求他饶我。
  我大声喊着“我不敢了”,可到底不敢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只记得,那巴掌落在脸上太痛,皮鞭抽在身上太疼。
  夜深人静时,翻来覆去的每一寸皮肤都疼。
  我总是在疼里睡去,伴着要沉下的月亮,一夜一夜地活成梦魇。
  我害怕,恐惧。
  我的命不值钱,我的膝盖更不值钱。一个贱仆,连府里养的鸟都不如,又有谁会在意他死活。
  我认命了。
  那日站在枯井前,我真想一跃而下,让这一切都停下。
  可一只野猫救了我,我命不该绝。
  后来,紧接着,就发生了那么多,那么多让我觉得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好事。
  如今看来,也都是昙花一现,大梦一场。
  可我不甘。
  我没法再像从前那样,活得没有尊严,活得战战兢兢。
  小娘带我回了家,父亲教我抬头做人。
  我不再是那个“徐小山”,我是“卫岑”。
  哪怕我会被扫地出门,哪怕今后不再被允许叫这个名字,我也是“卫岑”。
  这是父亲赐给我的名字,一个有尊严的人的名字。
  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疯狂挣扎起来,双目猩红,死死盯着站在我面前的二公子。
  “林彦诺,你也配说找我报仇?你把人当狗使,动辄打骂,还逼我去死!现在说你要找我报仇?”
  我声音嘶哑,气息急促,胸腔里像有什么在咆哮。
  整个屋子都回荡着我喘息的回音。
  二公子怒目圆瞪,脸色阴沉得可怕,一脚踹在了我的胸口。
  我向后仰去,是李昀的手用力托住我,才没让我后脑着地。
  二公子狰狞地看着我:“所以,替三皇子送信的事,你不认?你个贱仆,害了整个荣庆侯府上百口性命,你居然还不认!”
  我仰头看着他,眼神冷得像碎冰:“这些话,不觉得可笑吗?二公子,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那是你编的慌。只是说久了,连你自己也信了!”
  他冷笑出声,接连说了三个“好”。
  “你说得对,你这条贱命的确不值几个钱。”他眯起眼看我,笑意阴鸷,“可我最清楚怎么折磨你。不让你吃够这笔账,我怎么解恨?”
  “你小娘还在南地吧……”他一字一顿道,“我送她来陪你,好不好?”
  我瞳孔一震,血色褪尽,连呼吸都停了半拍。耳边轰地炸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刻,李昀的手一把拽住我,狠狠将我拉起,强迫我直直跪地。
  他终于开口,不再冷眼旁观。
  “你在瞪谁?”
  李昀俯身背对着二公子,也挡住我的视线。
  他的眼睛是那样深邃漆黑,深深地望着我,好像被我的血泣动容,紧咬牙关。
  可当他启唇,却一字一句往我脸上剐:“你知道吗,我最厌你这双勾魂祸水的脏眼,好像世界待你有多么不公,令人作呕。”
  我看向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那眼睛里明明映着我的身影,浮着水光,可为何如此残忍。
  他的话让我终于停止了挣扎,所有的挣扎都失去了意义。
  我像被抽去了骨头的人,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只剩下一张死灰的面具。
  李昀站直了身体,和二公子并肩而立。
  他垂眸望着我,居高临下,语气淡得几乎听不出情绪:“不服气?治你这样的人,杀了你太便宜。你磕下三个响头,瑾瑜就饶你一命。”
  “重熙,你——”二公子低声一唤,却被他拉住的手打断。
  我看见他们相握的手。
  这一幕,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划开我心口的血肉。
  我低下头,脑袋重得几乎要垂到地面。脖颈像断了的弦,连支撑都成了一种羞辱。
  胸腔里空空的,心跳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钝痛的麻木。
  原来一切都没有变。
  我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荒谬的闹剧。
  还会痛吗?不会了。
  李昀说得对极了,他并没有威胁我,他只是在对我一件笃定的事实。
  这将是我今生的噩梦。
  他将我这些年重新长出来的自尊与傲骨,一寸寸地,碾碎在脚下。
  我朝他们的方向,重重磕下头,不要命一般。
  一声、两声、三声。
  每一下都像敲在石上,闷得可怕。
  鲜血顺着额角滑落,淌进眼中,带着刺痛。
  我没有抬头,只是沙哑着声音,几乎是用尽最后一点尊严去哀求:
  “是小的口出恶言,要杀要剐都可以,只求大人们——饶了我小娘。”
  二公子冷冷地看着我,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