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归 第43节
  萧潭再度想起司空珉那副耀武扬威的可憎样子,真让人又气又恨, 在马背上都坐不稳了,简直想冲到他家动手扒了他的皮。
  ……
  凌之嫣对司空珉拿第二个孩子刺激萧潭颇有不满, 现在毕竟还没有怀上, 这样说出去是不是太放肆了些?
  况且,经过一日的冷静之后,她对再生一个孩子的热忱所剩不多。
  当年已经身不由己了一回, 不想再接着用另一个牢笼困住自己。
  萧潭频频去拜访哥哥,今日还在司空眈身边出现过,也不知到底相处了多久,谁知道他在这期间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司空珉心里并不坦荡,对此不高兴也是难免的。
  这两个人俨然是彻底的仇人模样, 不知道哥哥到底看出来多少端倪,下次再见到哥哥,他肯定会打听这其中的隐情, 她还要继续隐瞒吗?
  司空眈还在睡着,因此二人在马车上虽然各怀心事,一路却相对无言。
  凌之嫣又想着,萧潭听了司空珉那一通刻薄的话,今晚究竟会作何感想?司空珉暗讽他的功劳掺了假,那么接下来,朝堂上的其他人也会以讹传讹,萧潭如何应对?
  司空珉抱着孩子则想着,这应该是凌之嫣在四年后第一次看见萧潭,瞧她方才的反应,对萧潭像是无所谓的?只不过,就算她心里真是无所谓的,在自己哥哥家里碰见萧潭,为何连最起码的惊讶都没有呢?
  除非,她最近已经见过他,而且,她知道这不是萧潭第一次去凌之贤的家里。
  难道他们在凌之贤的家里见过?但是看凌之贤的样子,好像还是以为他妹妹跟萧潭互相不认识。
  那么,他们就是在别处见过面?
  司空珉乱了心神,萧潭才回来短短几日就跟凌之嫣碰上了,他分明是在有意跟着她……
  到家后,司空眈被交给了奶娘,司空珉忽然对凌之嫣提议道:“明日你也去看赛马吧?”
  凌之嫣稍一怔愣,很是不解:“我又不会骑马,为何让我去?”
  “是请你去看赛马。”司空珉着重强调一个看字,又笑道,“把眈儿也带上。”
  凌之嫣担心道:“他还太小了。”
  “放心吧,我有办法。”司空珉说得胸有成竹。
  翌日清晨,司空珉起得格外早,忙活了一阵儿,回屋轻轻将凌之嫣叫醒。
  凌之嫣睁眼看到桌案上放了一只厚厚的麻兜,两侧的中间位置被剪出两个圆洞,顶部又连着两根粗实的麻绳。
  “这是?”凌之嫣看了两眼,有点不大相信地问,“你要装孩子用啊?”
  “夫人真是冰雪聪明。”司空珉笑着奉承道,拿起麻兜给她比划,“我准备让眈儿坐在里头,然后再用绳子系在我身前,这样他就能在我怀里一起看赛马了。”
  看到司空珉将麻兜系在身前,凌之嫣觉得十分滑稽,一面不放心道:“会不会有危险?”
  司空珉又解下麻兜耐心解释:“只是赛马,我和眈儿在一旁看着,要是有什么状况,我就带眈儿离开。”
  反正司空眈肯定会高兴的,凌之嫣也就不再反对什么。
  司空眈睡醒之后,司空珉又找来一只软垫,让他坐在麻兜里,将麻绳在自己脖子后面系紧后,转身朝向凌之嫣展示。
  “让你娘瞧瞧,这麻兜结不结实?”
  司空眈在麻兜里只露出个小脑袋,开心得像玩捉迷藏似的,先是从两侧的圆洞里伸出手来对凌之嫣挥了挥,然后又缩回手,在麻兜里转了个身,伸出小胳膊抱紧了司空珉。
  “对,就这样,你要是害怕了,就抱着爹。”司空珉低头笑道,说着又抓着麻绳左右晃了晃,“你瞧,爹还能让你荡秋千呢。”
  司空眈在麻兜里笑得哇哇大叫,还让司空珉晃得更高些,几个回合下来,眼睛都发晕了,又说要下来。
  司空珉便把他放下来,司空眈一把搂过来,奶声奶气道:“爹,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爹。”
  司空珉得意道:“是吗?以后你要是再不听话,爹就用这麻兜把你扔到深山老林里去。”
  明知司空珉是在吓唬他,司空眈还是撒娇道:“爹不要扔我嘛,眈儿会想爹的。”
  司空珉目光融融的:“爹怎么舍得扔你呢?”
  凌之嫣在桌案边看了半天,她老觉得司空珉那个滑稽的样子很像什么东西,经过这会儿功夫,终于想起来他到底像什么了,不禁为自己的新发现感到好笑,掩面一阵儿接一阵儿地发笑。
  父子俩齐齐看向她,司空眈开口好奇道:“娘,你笑什么呢?”
  凌之嫣招了招手,让司空眈过来,然后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
  司空眈听罢,随即大笑着向司空珉传话:“爹,娘说你像一只老母鸡。”
  司空珉反应敏捷,忍笑叠好麻兜,抬起头之后,并不看凌之嫣,也对司空眈有板有眼道:“眈儿,爹教你一句俗语——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司空眈两眼冒着求知的光芒:“这是什么意思?”
  司空珉粲然一笑:“你问你娘,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凌之嫣收起脸上笑意:“我不知道。”
  ……
  “我要先跟娘坐马车,到地方再跟爹骑马。”
  司空眈欢欢喜喜坐进马车里,凌之嫣一边检查着他身上的衣裳会不会勾到哪里,一边交代着:“你待会跟你爹骑马的时候,一定要听你爹的话,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
  司空眈听凌之嫣这样嘱咐,隐隐想到一些与此相反的话。
  “娘,萧阿伯说……”
  凌之嫣眸光一晃,当即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司空眈也很懂事,眨了眨眼没有叫嚷。
  听马蹄声,司空珉的马正走在前面,街上人多口杂,他应该听不到马车里的说话声。
  虽是如此,凌之嫣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伸手在唇前比了一个嘘,然后对司空眈细声问道:“萧阿伯对你说什么了?”
  司空眈看她神神秘秘的,也有样学样,贴在她耳边将萧潭的原话复述了七七八八。
  虽然他复述时会按照自己的理解多说几个字或者少说几个字,但是凌之嫣完全能想明白萧潭当时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别听你爹的话,多惹你爹生气,这样就算你以后闯大祸了他也不会揍你。
  凌之嫣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也就萧潭那种脑子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话千万不能告诉你爹,眈儿也不能惹你爹生气,他生气了就不会带你骑马了,知道吗?”凌之嫣想了想又生气道,“以后别跟萧阿伯说话了,他可笨了,会把你也变笨了,眈儿不想变成笨孩子吧?”
  司空眈听得满脸惶恐,连连点头,忽而又想起自己前两日还吃过萧潭给他买的冰糖葫芦,慌得猛捶自己肚子,想把那根已经吃下去的冰糖葫芦吐出来。
  凌之嫣在一旁笑道:“眈儿这是做什么呢?”
  “娘,我吃过萧阿伯给的冰糖葫芦,怎么办呀?”
  凌之嫣无奈地笑:“这个没事……冰糖葫芦又不是他动手做的。”
  ***
  军马场上草色萋萋,千蹄踏地而来,不时有骏马引颈长鸣,群雄响应声震云霄,如有雷电之势。
  这批骏马是要送到西境和塞北补充骑兵用的,兵部按照规矩,出发前需对骏马检出优良,也可让京城的王公贵族们看个热闹。昭王爷萧鹰和武阳侯秦勉这两个死对头也暂时摒弃宿怨,坐在观礼台上一饱眼福。
  武阳侯身边带着嫡长子秦懿,昭王爷身边则带着世子杨燃以及萧潭。
  杨燃虽说是昭王爷世子,但其身份却是昭王爷的女婿,因昭王爷和王妃只生了四个女儿,且从未纳妾,便为长女选了赘婿,继承世子之位。
  这是萧潭回京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不少人见了他都像司空珉昨日那样,先阴阳怪气地称一声詹阳王殿下,再假惺惺地改口称镇西将军,听得他快要作呕了。
  司空珉领着一家人来到武阳侯跟前,亲切唤了声义父,凌之嫣也紧随其后道出一句:“见过义父。”
  司空眈声音洪亮道:“义祖父,眈儿给您请安了!”
  武阳侯俯身呵呵大笑道:“眈儿,你这只小老虎长得可真快,今日来看赛马,你可要好好瞧瞧哪匹马跑得最快,要是喜欢,就让你爹给你牵回家去,好不好?”
  司空眈美滋滋的:“多谢义祖父。”
  武阳侯的嫡长子秦懿对司空珉这种拖家带口出风头的做派嗤之以鼻,昂头看向草场处,不做任何客套。
  司空珉也没空理会义兄,方才一走近便看到萧潭也在,心想他站在昭王爷身旁正好,自己今日就是要让他好好瞧瞧司空一家如何其乐融融,他要是识相的话,就该趁早滚回西境去。况且马场上有这么多人在,他还敢当众纠缠凌之嫣不成?
  司空眈在人群里看见萧潭,下意识想唤一声阿伯,立刻又想到凌之嫣在马车上交代过不能再跟这位阿伯说话,冲萧潭定定地眨了两下眼又嘟着嘴逃也似地转过脸去,抬手让司空珉抱他。
  萧潭不明所以。前两日昭王爷就跟他说了今日赛马大会的事,原本他是无心抛头露面,但是昭王爷劝他回京后要多走动,也就硬着头皮来了。到场之后见凌之嫣跟司空眈都来了,心想今日也算不虚此行。
  盛会即将开始,司空珉知道,凌之嫣在武阳侯这种长辈面前不自在,便指着远处的高台对她道:“那边的望台视野更开阔些,你可以上去瞧瞧。”
  凌之嫣随着几位不认识的世子郡主们一齐沿着石梯登上望台,途中遇到两三个女子同她招呼道:“司空夫人真是难得一见,今日一家三口都来了?”
  凌之嫣只好微笑着做简短回应,并不认得同她说话的人都是谁。
  往望台一站,见马场已是沸腾一片,视野果然大不一样。
  凌之嫣还远远地瞧见哥哥姗姗来迟,在武阳侯和昭王爷身后不远处落座,一坐下便有近处的官员凑过去同他说笑,那副熟络的样子,想来都是他在太学的同窗吧。
  她还注意到,哥哥同人说话时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捂嘴轻咳,好像是生病了,他平日总爱在夜里点灯看卷宗,待会儿得去提醒他去看大夫才行。
  马场内,司空珉已经将司空眈系在自己怀里,司空眈兴致勃勃地指着一匹汗血宝马道:“爹,咱们去追那一匹吧!”
  司空珉低头笑道:“你可真是有眼力。”说着踢了踢坐骑,也与众马竞逐。
  凌之嫣在望台上看见司空珉带孩子在奔驰的群马之间穿梭,心里一跳一跳的,目光正专注地跟随着,忽听身后有个女子声音清亮地笑问——
  “镇西将军,看中哪一匹马了?”
  很快便听萧潭惊喜道:“你也来了?早知道就去喊你了,还能一路同行。”
  那女子笑如银铃:“你也该想到,这种场合怎么能少得了我!”
  凌之嫣稍一恍神,已经看不见司空珉的马跑到何处去了。明知自己不该过问萧潭的事,可还是忍不住思忖:那女子到底是何人?跟萧潭的关系好像不一般。
  萧潭来到望台后,只寥寥扫了几眼马场的情形,目光一落到凌之嫣身上,便忍不住出神。
  同华昌郡主寒暄完,再去看凌之嫣时,发现她好像在焦急地左顾右盼。
  难道是司空珉在马场内出了什么事吗?
  萧潭倒希望司空珉摔死才好,但是又挂念着三岁的司空眈,便也跟着在马场内搜寻司空珉的身影。
  华昌郡主忽然又道:“镇西将军——”
  萧潭看着前方提醒道:“你别这样称呼我,我总觉得你是在笑话我。”
  华昌郡主只好改口:“七哥,你怎么一直在看司空夫人?”
  萧潭只得装傻充楞:“哪位是司空夫人?”
  司空珉兀自带着儿子在马场内驰骋,上半场的马赛结束后,中途需休整场地,清扫马粪。
  司空眈摇着头不肯离开,司空珉只好又陪他在马场内随意溜达。
  凌之嫣看到父子二人无恙,勉强放下心来,因是中途休整的时候,望台的其他人纷纷散去,沿着石梯下去,准备喝茶消渴。
  凌之嫣盯着马场内又瞧了一会儿,望台上几乎没人了,才转身打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