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您好。”玲斗颔首,“我姓直井,请您多多指教。”
  “你不姓柳泽啊?”
  “我是柳泽家的亲戚,但不同姓。”
  “原来是这样。柳泽家的直系亲属越来越少了,我还担心将来怎么办呢。那就好,那就好啊!还好有你。”老者晃着细瘦的脖子频频点头,似乎总算放心了。
  “您一定熟知柳泽家和神楠的事吧?”
  “谈不上熟知,不过我家确实祖祖辈辈都受到神楠的恩惠。我去年还去神楠寄存了呢。上了年纪腰酸腿疼,干什么都不方便,我的日子也快到了。”
  老者的话引起了玲斗的注意。“寄存?您寄存了什么?”
  “你这个年轻人啊,寄存给神楠的还能有什么,不是明摆着嘛。”老者笑着说完,忽然严肃地打量起玲斗,“难道你还不知道神楠的力量?”
  “我并不了解详情,只被告知只要一直守护神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老者开怀大笑起来。“没想到神楠守护人竟对祈念一无所知!说不定这反而是好事呢。”
  “您能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还是算了吧。对于不了解神楠奥秘的人不能多嘴,否则好事就成坏事了。而且也很难说清楚,我即便说了,你恐怕也不会相信。千舟说得没错,只要一直守护神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就好好期待着吧。”
  这算什么啊!玲斗心中愤懑不已。怎么人人都这么喜欢吊人胃口?这时,一个主意在脑中闪现。“能请教一下您的姓名吗?”
  “当然,我姓饭仓。”老者说清楚汉字写法后,又说自己名叫孝吉。
  饭仓说他去年去祈念了,玲斗想一会儿回到值班室翻看记录,至少要确认来访时间是在满月夜还是新月夜。“饭仓先生,您相信神楠的传说吗?大家都说,只要向神楠许愿,愿望就可以实现。”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件事不能多嘴。”饭仓露出微笑。
  “您不用说祈念的事,我只想知道您是否相信。”
  “好吧。”老者稍微坐直了身子,细瘦的锁骨露出水面,“我相信神楠的力量,毕竟我亲身体会过。可是,愿望是否能够实现,我不大清楚,因为这件事无法凭一己之力实现。”饭仓瞥了一眼玲斗,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这个话题就聊到这里吧,可不能告诉你太多。”
  这个回答实在意味深长。亲身体会过神楠的力量是什么意思?他又说不清楚愿望能否实现……简直像禅宗问答一样,再问下去,估计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
  “我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好,但我不一定会回答哦。”
  玲斗环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听,随后问道:“向神楠祈祷希望一个人死掉,这种事有可能吗?”
  “什么?”饭仓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有人祈祷让讨厌的人或妨碍自己的人死掉——您有没有听说过这类事情?”
  “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每天看守神楠,就好奇大家都在祈念什么,偶尔也在想,会不会有些人祈念的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呢?”玲斗将右手伸出水面摆了摆,“我不应该这么说,怎么会有那种人嘛。神楠这么神圣,祈念龌龊的事一定会遭天谴。对不起,您就当我没问吧。”
  饭仓也环视四周,然后把身体深深沉入水中,直到水没过下巴尖。他往玲斗身边靠了靠。“最近有没有我不太清楚,听说以前确实有那样祈念的。”
  “真的吗?”
  “人这一生啊,怎么可能从头到尾都是美好的?特别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更是一团乱麻。要是因为某个人导致自己或家人遭受折磨,当然会希望那个人从世上消失,这也是人之常情。”
  “向神楠祈念这种事都能成真吗?”
  “谁知道呢,没准真有实现的。”饭仓说完站起身,“就到这里吧,我要是信口开河说得太多,千舟知道后该批评我了。”
  玲斗想起饭仓已经提过一次千舟的名字。“您一定很了解千舟姨妈吧?”
  “很了解哦。巴掌大的镇子,我们小学和初中又在同一所学校,我比千舟高两届。千舟从小就是名人,是柳泽家的独生女,学习成绩还特别优秀。镇上的人都说,她虽是女儿身,但只有她才能撑起柳泽家。后来也的确如此,她一手把柳泽集团经营起来。没有她,酒店业务哪能做得那么成功啊。”
  玲斗有些困惑。千舟这么厉害吗?虽说见过几面,但他完全没有关注千舟取得过什么成就。他只要知道千舟是母亲同父异母的姐姐,但此前没有来往,就足够了。
  “你姓直井,对吧?神楠就拜托你了。”饭仓抬手致意后离开了浴池。
  “谢谢您,晚安。”玲斗目送老者离开。
  出了福汤,玲斗在便利店买了果味烧酒和薯片,回到月乡神社。今夜没有访客预约,玲斗在值班室喝着烧酒,用手机上网查询千舟的情况。网上竟有不少信息,还有详细介绍千舟履历的网页,玲斗着实吃了一惊。
  从家乡的高中毕业后,千舟考入一所名校的法学部,毕业后进入柳泽集团旗下一家重要的不动产公司工作,在公寓经营管理方面崭露头角。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她进军酒店业,通过并购和集团化发展获得了极高的地位和知名度。她不仅是集团内部多家公司的董事,有时还担任首席执行官,二〇〇五年到二〇〇九年间在业内被尊称为“女帝”。
  网上可以查到的信息大抵如此。玲斗从抽屉里取出千舟的名片,上面写着“柳之公司顾问 柳泽千舟”。千舟应该将近七十岁了,或许已经引退,但此前的经历已足够辉煌,饭仓说的没有半点夸大之处。
  玲斗从架子上抽出文件夹,查看去年的祈念记录。八月三十日的记录中出现了饭仓孝吉这个名字,上网一查,那天是新月。
  第11章
  满月已过,新月未至,祈念的访客越来越少,特别是中间的一周几乎无人到访。漫漫长夜,玲斗把时间都用在了祈念记录输入工作上。
  连续输入完几年的记录,玲斗发现一些端倪:某个人祈念后,同一姓氏的另一个人也会来祈念,间隔大多是一两年。或许只是碰巧,但这种情况实在多得有些不寻常。玲斗猛然想到了佐治寿明。寿明的亲哥哥喜久夫五年前曾来祈念,因时隔太久,他认定两人的祈念之间没有关联。事实的确如此吗?
  这天,千舟来到月乡神社时,玲斗正恍惚地思考着这些事,清扫着院落。
  “你有压箱衣吗?”千舟抬头问玲斗。
  “压箱衣……”玲斗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
  千舟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
  玲斗捂着肚子问道:“是胃肠药之类的吗?”[1]
  千舟瞠目结舌,双肩泄了气似的松弛下来。她长叹一口气,说声“跟我来”,朝值班室走去。进了值班室,她径直往里走,打开了卧室的门。开门的一瞬间,她倒吸一口凉气,迅速转过头,瞪大眼睛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像什么样子!”
  “哎呀……那个……我想着一会儿再收拾……”玲斗挨骂不无道理——被子没有叠,当作睡衣的t恤和短裤随手扔在一旁,空酒罐倒在榻榻米上,薯片撒了一地。
  “打扫神社之前,不先打扫干净自己的房间怎么行!”
  “您说得对,我马上打扫。”
  玲斗刚要弯腰叠被子,千舟一把揪住他的肩膀。“过会儿再收拾,你先把压箱衣拿出来。”
  “压箱衣……”玲斗嘟囔道。
  “嗯,快点。”
  “我……”
  “怎么了?”
  “刚才我就问什么是压箱衣……”
  “压箱衣——”千舟做了个深呼吸,“就是你所有衣服里最心爱的,比如和女孩子约会时才舍得穿的。”
  “啊!”玲斗半张着嘴,“这样啊!”
  “你没听说过吗?”
  “没有。”玲斗歪着头说道。
  “无所谓了。你总归有一件吧?”
  “没有。如果一定要选,就是我来这儿时穿的t恤和夹克,还有就是运动衫了。”
  “你的行李确实很少。”
  “被赶出宿舍时差不多都扔掉了,净是些又旧又破的衣服。”
  “来这儿之后没再买新衣服?”
  “没买,有这个就够了。”玲斗扽了扽作务衣的领子。这是玲斗在这里生活后千舟带来的,还有一身可以替换。工作自不必说,玲斗去镇上也是这身装扮。
  千舟双手抵腰,轻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你收拾一下,准备出门。这身衣服可不行,先换上那件脏兮兮的夹克吧。”
  “要去哪里?”
  千舟抬头望着玲斗。“给你买衣服。”
  约两个小时后,玲斗和千舟来到新宿。玲斗走进了从来不敢接近的名牌男装区,还试穿了西服。
  千舟打量着玲斗,哼了一声。“还算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