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佐久间梓用力吐了一口气后点点头说:
  “我了解了,也会把你的意思传达给承办检察官。”
  “麻烦你了。”
  佐久间梓把档案放回背包时问:“你有去上班吗?”
  “目前正在休假,我想可能会直接辞职。虽然那起案件已经过了追诉时效,但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愿意雇用杀人凶手的女儿担任柜台工作。”
  佐久间梓露出悲伤的眼神问:“周围人们的态度果然和以前不一样吗?”
  “不光是周围人们,日本全国的人都讨厌我。我已经把市内电话解约了,因为太多骚扰电话,而且还经常收到各种邮件,不光是痛骂我们的信件,还会收到刮胡刀或是奇怪的白色粉末。太恶劣的东西会送去警局。但简直没完没了,最近已经懒得理会这种事了。”
  佐久间梓难过地皱起眉头。
  “我相信过一段时间,这种状况就会改变。因为日本人向来喜新厌旧。”
  “希望如此,我妈妈说,干脆搬去国外,但不知道搬去国外,以后要怎么生活,而且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钱。”美令耸耸肩,然后嘴角露出微笑说:“说起来很不可思议,不久之前,我们还是被害人的遗族,现在变成了加害人的家属。”
  “你们仍然是被害人的遗族,所以我认为你们应该参加诉讼。”
  “请不要再谈这件事了。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协助,我曾经说了一些任性的话,造成你的困扰,我为此道歉。”
  佐久间梓把背包放在腿上,微微歪着头说:
  “当时仓木承认是自己杀了人,但你无法接受他供称的内容,努力调查真相。我有时候会不经意地想,我当时是不是该更强烈阻止你,如果是这样……呃,那个人姓什么?就是那个优秀的刑荇。”
  “五代先生。”
  “没错没错,五代先生也不会对这起案件产生疑问,也许就不会有目前的状况。”
  “仓木先生成为罪人,然后皆大欢喜吗?佐久间律师,你真的认为这样比较好吗?”美令注视着女律师的脸。
  佐久间梓皱着眉头,摇摇头说:“身为法律人,这样很失职吧。”
  “我也曾经好几次有这样的想法,觉得自己是不是弄巧成拙了,但也有人在真相大白之后获得救赎,不是吗?”
  佐久间梓似乎立刻知道了美令在说谁。
  “你是说仓木先生的儿子吗?”
  “他才是身为加害人的家属,承受了很多苦难,现在应该已经找回了往日的生活。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并没有错,身为一个人,做了正确的事,只要他能够幸福,对我也是一种救赎。”美令说着,想起了曾经和他一起走在“陶艺散步道”的景象。
  第49章
  清洲桥的案件事发一年半后,仓木和真前往久未造访的“翌桧”。走在门前仲叮的商店街上,他有点担心那家店已经歇业了。除了小餐馆歇业,她们也可能会搬家。虽然透过各种管道,或许可以知道她们的联络方式,但如果问他是否需要这样想方设法和她们见面,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今天来到这里了,但内心仍然有很多犹豫。
  他终于来到那栋大楼前。抬头一看。“翌桧”的招牌还在,只是无法保证还继续营业。
  他想起之前来这里的事。他在隅田川堤顶看到白石美令供奉鲜花后,一路走来这里,刚好看到浅羽织惠和少年从这栋大楼走出来。现在回想起来,那名少年就是安西知希,也就是杀害白石健介的真凶,虽然少年的脸上还带着稚气,完全看不出会做这种残酷的事,但他深刻体会到“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和真沿着狭窄的楼梯上楼,“翌桧”依然存在。不只入口挂着“准备中”的牌子,拉门的缝隙透出了灯光。
  和真深呼吸后,打开拉门。
  店内和他之前来的时候一样,排放着干净而有品味的桌子,一个女人挽起袖子,正在擦其中一张桌子。是浅羽织惠。她转头看向和真的方向,就像电池耗尽的人偶般愣在那里。
  “不好意思,突然不请自来。”和真向她道歉,“虽然也想过可以打电话,但因为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当面向你报告。”
  “报告。”织惠嘟哝着,然后把抹布放在一旁,双手握在身体前方鞠躬说:“好久不见。”
  “现在方便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我说完就离开。”
  “没问题,我来倒茶,你请坐。”
  “不,不用费心了。”
  不知道织惠是否没有听到和真的声音,她走向吧台。
  和真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织惠俐落地准备着茶水,看起来似乎瘦了一些。和真打量店内,发现的确没有太大的变化。
  “你妈妈没有来吗?”和真向她打听浅羽洋子的情况。
  “她最近很少来店里,一下子老了很多。”织惠把茶杯放在托盘上走回来,把茶杯放在和真面前说了声“请喝茶”,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和真说完,喝了一口之后放下茶杯。
  “最近还好吗?”织惠问。
  “嗯,马马虎虎。”
  “工作呢?”
  “回去公司上班了,虽然工作内容和之前大不相同。”
  虽然和真调到了不需要和客户见面的部门,但他觉得没必要向织惠说明这些详细情况。
  “我记得你是做广告工作,太好了,你父亲一定很放心。”
  “关于我父亲,”和真坐直身体,努力露出微笑说:“他上周长眠了。”
  “啊?”织惠惊叫一声后愣住了。
  “半年前发现癌症已经转移到肺部,在爱知县的医院持续接受治疗,最后还是回天乏术。”
  织惠顿时红了眼眶,她用手背按着眼睛后,用力呼吸着。
  “这样啊,真是令人悲伤的消息,请节哀。”
  “请问你最后一次和我父亲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记得,”织惠露出努力回想的表情,“是知希遭到逮捕的一个月后,他来这里。你不知道吗?”
  “父亲没有告诉我。那时候他已经回到安城的家中,所以他瞒着我来到东京。请问你们当时聊了什么?”
  织惠用力吐了一口气之后说:
  “他再次向我道歉,说很抱歉,没办法保护知希,所以我对他说,他做错了,他又犯了和之前相同的错。”
  “犯了相同的错?”
  “他当时知道谁是凶手,却让凶手逍遥法外,这就是错误的起点,之后发生了很多阴错阳差的事,难道不是吗?”
  和真皱着眉头,抓了抓眉毛上方。
  “我父亲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很受打击。”
  “他说他无言以对。”织惠眯起眼睛,“你呢?有没有和你父亲好好聊一聊?”
  “在父亲获得释放的隔天,听他说了关于案件的情况,包括三十多年前的事和这次的事,我终于了解了。正如你刚才所说,父亲的确犯了很大的错,但我觉得很像是他会做的事。因为他很有责任心,而且也愿意牺牲自己。”
  “也许是这样,但因此造成周围的人,尤其是让自己的孩子承受不必要的辛苦,就不应该了。”织惠皱起眉头。
  “但我父亲说,他认为有这个必要。”
  “有必要?什么意思?”
  “他说他顶罪遭到逮捕这件事本身并不会太痛苦,他知道因为生病的关系,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也并不害怕死刑,但是想到儿子,也就是我会因为他受牵连,遭到世人的冷眼,甚至可能会失去工作,就痛苦得难以入睡。他还说,他发现这种痛苦正是对他的惩罚,承受这种惩罚是自己的命运。”
  父亲皱着眉头,诉说这些苦恼的身影历历在目,仿佛是昨天的事。和真听了这番话后,完全能够理解。比起自己受到惩罚,担心家人可能遭到迫害的恐惧可能更加痛苦。
  “这样啊,没想到仓木先生这么说……”织惠的眼神飘忽,似乎在体会着内心复杂的情绪。
  和真迅速打量店内后,将视线移回她身上。
  “店里的情况怎么样?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如果你是问店里的生意,我只能回答说,虽然不好,但也没有太差。虽然听说网络上有很多评论,但这家店本来就是靠熟客捧场。”
  “那就太好了。”
  网络上以“清洲桥案件”的名称讨论了一连串的事,虽然没有提到店名,但应该很多人发现“少年凶手的母亲在门前仲町经营的居酒屋”就是“翌桧”。
  和真极力避免看这些报导和留言,据他的朋友雨宫说,网络上有很多人对“顶罪遭到逮捕、住在爱知县的男人”表达了正面的意见,也有很多人同情少年凶手,反而大肆抨击“曾经杀了人,一直瞒到追诉时效届满,还若无其事地当律师的被害人”。
  但是舆论向来喜新厌旧,最近似乎已经很少人讨论这件事,和真在上网时也不必再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