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报导中提到“遗族希望不要再打扰她们”,显然和实情有很大的落差。
  “记者看起来知道仓木是这里的老主顾吗?”
  “不清楚,记者没问这个问题,如果知道的话,可能会更加纠缠不清。”
  原来是这样。五代终于了解状况了。因为他很纳闷,报导中完全没有提及这件事。那个姓南原的记者在查到仓木过去犯下的案子后就心满意足了。
  洋子再度为他倒酒,冰酒器内的酒都倒完了。
  “堀部律师只是来送信而已吗?有没有说其他的──”五代说到这里,皱起眉头,抓了抓头说:“不好意思,你们没必要回答。”
  “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没什么不好回答的。”洋子说,“那位律师是来了解我们的情况。”
  “你们的情况……什么意思?”
  “仓木先生似乎担心我们受到太大的打击,没有力气开店做生意,或是有一些奇怪的传闻,导致没有客人上门。”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我请律师转告仓木先生,我们都很好,希望他保重身体,好好赎罪。”
  五代看着洋子的脸,忍不住有点惊讶。虽然洋子脸上带着笑容,但她被皱纹包围的双眼中隐藏的光芒,强烈诉说着她并非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
  她是认真的。五代意识到这件事。这对母女发自内心仰慕仓木。
  五代把酒杯中剩下的酒一飮而尽,然后站了起来。“我要回家了,请为我结帐。”
  “今晚我请客。”洋子说。
  “不,那怎么行?”
  “你不必放在心上,希望下次你带朋友一起过来。”
  洋子的话出乎意料,五代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背后传来门打开的声音。回头一看,一个身穿米色大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今晚已经打烊了──原本以为洋子会这么说,没想到她没有说话,但织惠开了口。“我不是说十二点左右吗?”
  织惠说话的语气带着惊讶、责备和一丝亲昵。唯一确定的是,对她们母女来说,这个男人并非陌生人。
  “因为我提早办完事。”男人说完,开始脱大衣,里面穿着西装,一看就知道是高级品。
  他的年纪大约四十多岁,鼻子很挺,下巴很尖,一头短发看起来很清爽。
  男人完全没有看五代一眼,默默在旁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拿出智慧型手机操作起来,似乎不希望被打扰。
  “五代先生,”洋子叫了一声,“今晚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晚安。”
  五代觉得洋子的言下之意,似乎叫他什么都别问,赶快离开。
  “谢谢款待。”五代对洋子说,然后向织惠鞠了一躬,走向出口。他瞄了男人一眼,那个男人维持着和刚才相同的姿势。
  第24章
  和真正在流理台前洗碗,听到了对讲机的铃声。他用毛巾擦了手,确认出现在对讲机荧幕中的是堀部的脸,才拿起听筒说:“请进。”然后按了打开门锁的开关。荧幕中的堀部鞠了一躬后消失了。
  和真急忙收十了餐桌。现在是深夜十一点多,他今天一整天都没什么食欲,很晚才吃了方便面。
  玄关的门铃响了。他小跑步到门口,打开门锁开了门。“你好。”堀部向他点头打招呼。“你辛苦了。”和真说着,请律师进了屋。
  他们在餐桌旁面对面坐下后,堀部从皮包中拿出《世报周刊》说:“先说你关心的事。傍晚的时候,我打电话去了编辑部。”
  “结果怎么样?”
  “嗯,”堀部愁眉不展地点了一下头,“从结果来说,他们并不接受我们的抗议,也不会刊登更正报导。”
  “但是我并没有说那些话,不好意思。”
  和真说完,把《世报周刊》拿了过来,翻开他认为有问题的那一页。
  “记者直接采访了被告仓木的长子,得到了以下的回答。
  ‘姑且不论现在,当时的追诉时效是十五年,所以我认为我父亲在时效已经消灭的那起案件上已经赎罪了。’
  也就是说,被告长子认为,过去犯下的罪已经一笔勾销,希望这次审判只是针对这次的犯罪量刑。”
  和真指着写了以上内容的部分说:“我根本没有说这种话。”
  但是,堀部仍然眉头深锁。
  “听说录音笔上留下了录音。”
  “录音笔?”
  “那个姓南原的记者身上的录音笔,上面录下了和你之间的谈话内容。编辑部不可能刊登随便的报导,更何况是加害人家属的发言,万一有什么失误,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所以编辑部确认了录音内容。”
  “上面有我的声音吗?他们说我说了那些话?”
  “他们说,并不是原话,但是归纳之后,就是这个意思。当记者问,你认为你父亲是否已经赎罪时,你的确回答说,希望可以认为已经赎罪了。你有说过这些话吗?”
  听了堀部的话,他想起了当时的对话。那是南原在询问他关于杀人罪的时效问题之后,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会对达郎有利,脑筋一片混乱。
  “看来你似乎说过。”堀部露出尴尬的眼神看了过来。
  “那是在他诱导之下说的话,并不是我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猜想是这样,因为那些家伙会用尽各种手段,让受访者说出他们想要听到的话。他们诱导性询问的技巧让我们自叹不如,但既然对方录了音,我们就无可奈何了。只能在有人问起的时候,发挥耐心加以说明。”
  “如果对方是网络上发问呢?可以在社群媒体上说明吗?”
  “当然不行。”堀部听了和真的问题,瞪大了眼睛,“不可以,这样只会导致负面风波在网络上延烧。现在请你稍安勿躁,因为对诉讼完全没有任何帮助。”
  “有人去向公司抗议。”
  “就让公司去处理,公司内部应该有这方面的专家。”
  和真深深叹了一口气,右手遮住了眼睛。他感到有点头痛,身体也不太舒服,刚才吃的拉面在胃里翻腾。
  他是因为接到上司山上的通知,才知道《世报周刊》刊登了这篇报导。山上白天打电话给他,当然不是基于好意通知他。山上说,因为这次的案件,多次打电话到公司询问的那个人,看了报导之后,再度打电话到公司抗议。
  竟然认为时效届满就代表已经赎了罪,简直岂有此理,你们雇用这种人吗?应该马上解雇他──那个人在电话中抗议。
  山上质问他,为什么接受周刊杂志的采访?即使接受采访,为什么发言这么不谨慎?
  和真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回答说看了报导之后,再回电给山上,然后挂上电话。他立刻出门去买《世报周刊》。
  他看了报导之后说不出话。记者抨击杀人犯因为追诉时效届满就免于刑责的现象很不合理,这个部分当然没问题,但最后有关被告仓木长子发言的部分完全是捏造,和真根本没有说过那些话。
  他联络了山上,向山上说明这些情况。
  “既然这样,就要采取法律行动,”山上说,“你可以和律师讨论,向出版社抗议。”
  和真挂上电话后,立刻打电话和堀部讨论了这件事。
  “我了解了,我确认报导内容之后,会试着向出版社抗议。”虽然堀部这么说,但说话的语气有点沉重。也许律师当时就猜到这是白费力气。
  “请你以后要小心,不要随便接受采访。”
  “我会小心。”和真听了堀部的叮咛,垂下了头。
  “我刚才去见浅羽母女。”堀部稍微提高了语调,“去送仓木达郎先生的信。”
  “信……上面写了什么?”
  “当然是道歉。他在信中说,自己是一九八四年案件的真凶,如果自己去自首,她们的丈夫和父亲就不会蒙受不白之冤了,真的很对不起──差不多就是这些内容,同时也为自己无法向她们坦承事实真相,而且还再次犯罪深刻反省。”
  “她们收下了吗?”
  “对。”堀部回答说:“她们不仅收了信,而且获得了比较理想的回应。”
  “理想的回应?什么意思?”
  “浅羽洋子女士要我传话给仓木达郎先生,”堀部从皮包里拿出笔记本后翻开,“我们都很好,希望你保重身体,好好赎罪。怎么样?你会不会觉得她们对达郎先生并没有太多负面的感情?”
  “嗯,只听这句话,是可以这么认为。”
  堀部用力摇了摇头说:
  “因为是营业时间,今晚无法详谈,但她们都很关心达郎先生的身体状况,所以我觉得她们有可能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
  “帮助?”
  “检察官似乎无意传唤浅羽母女以证人身分出庭,我猜想应该判断她们母女不会说出对他们有利的证词,反过来说,我们可以请她们成为有助于减轻量刑的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