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加贺的话别有深意。静枝点点头,目光移向春那:
  “没时间好好聊一聊,真可惜。虽然想叫你再来玩,但你应该没那个心情吧。”
  春那穷于回答。她想了一下,说:“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是啊。”静枝寂寞地笑了。
  春那并非没有问题想要当场提出。如果问静枝,“你是狐狸精吗?”静枝会如何回答?但就算提出这个问题,又能如何?
  “差不多该走了。”加贺说。
  “对啊。那,静枝姑姑,下次再见啰。”
  “多保重。”静枝的眼神诚挚。
  和静枝道别,买了车票,前往新干线站台。得知列车即将到站,两人加快了脚步。
  新干线意外地很空。因为买的是自由座,春那原本预期可能必须和加贺分开坐,没想到占到了双人座。
  “您累了吧?”加贺脱下登山外套说。
  “有一点。”春那回答。“但我只是在旁边听您说明而已,加贺先生才累吧?”
  “实在不能说不累。”加贺瞇起眼睛。
  “多亏了加贺先生,真相大白,真是太好了。虽然那是个让人不太愿意得知的真相。没想到那个女生会是凶手。”春那摇了摇头。“我到现在都还无法相信。她才十四岁对吧?”
  “不能小看青少年。就像久纳真穗小姐说的,国中生的理性和感性,有时候相当可怕。尤其是他们的疯狂。”
  春那有同感。聆听供述内容时,春那感到背脊发凉。
  “不过,现在只有自白而已呢。找得到证据吗?不光是状况证据,还有呃......”
  “物证。是的,我觉得找得到。高冢桂子女士的遗体大量出血,因此不光是凶器,朋香同学身上的衣物应该也沾上了相当多的血迹。她把这些衣物带回了东京,所以一定留下了某些痕迹。警方应该会先彻底搜索栗原家别墅吧。行凶后,朋香同学应该在洗脸台、浴室等处洗手等等,可以验出血迹反应。”
  原来是这样吗?春那信服了。她觉得一旦被这个人怀疑,就再也无路可逃。
  “她会被判什麽刑呢?”
  “不知道。虽然才十四岁,但这是杀人重罪,案子应该会从家庭法院被送回检察单位。不过依据精神鉴定结果,或许检方会做出不起诉处分。”
  “这样吗?”
  春那无从判断,这样的处置是否妥当。
  “加贺先生当过老师,才能识破她的真心呢。这要是一般人,一定会囿于成见,不可能想到那样的结论。不过实际提出来,那的确是解开一切谜团的独一无二答案,太了不起了。”
  “谢谢。”加贺行礼道谢。“不过,还不能说全部的谜团都解开了。”
  “咦?是吗?”
  “没错。”加贺说,抬头竖起两根手指。“还有两个未解之谜。”
  “还有两个?”
  “一个是刀子的数量。桧川买了十把刀子,住处里留下五把,因此带去行凶的刀子应该有五把。警方找到的,只有桧川在餐厅秀出来的、杀害栗原夫妻使用的凶刀,以及插在樱木洋一先生及鹫尾英辅先生身上的两把凶刀。即使加上栗原朋香同学犯案的刀子,也只有四把。剩下的一把,消失到哪里去了?”
  “那另一个谜呢?”
  “一样是数字的问题。是被害人的数目。桧川最后传给朋香同学的讯息里是这样说的:'杀掉五个,一个未遂。干得漂亮。感谢协助。』听到这些内容,我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呢?”
  “桧川传讯息的那时候,新闻还没有报导正确的受害人数。所以桧川应该是把自己杀害的人数,加上共犯的回报,像这样写在讯息里。但朋香同学在讯息里只说'我刺了两个人'。一般看到这段讯息,应该会解读为杀了两个人吧?为何桧川会知道其中一人是未遂?他不可能知道。可能的解释是,桧川自己也有觉得是未遂的目标。他以为自己杀了三个人,一个没有杀成。不过,这样一来就奇怪了呢。未遂的那名被害人是谁呢?因此我整理了一下桧川杀人的顺序。他最先攻击的是栗原夫妻,接着杀害樱木洋一先生,最后刺了鹫尾英辅先生。这个时候,刀子应该还剩下一把。那把刀消失到哪里去了?警方找不到那把刀,可能是因为落到了某人手里。那个人是谁?会不会是桧川没有杀成的对象?照这样推理下去,得到的答案,就只有一个。这真的......真的非常难以启齿......说到一半,加贺原本流畅的口吻愈来愈沉重,最后变得含糊其词。
  春那做了几次深呼吸,镇定情绪。感觉加速的心跳难以压抑。她舔了舔嘴唇,开口:“请说出来吧。”
  加贺双手放在膝上,转向春那: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鹫尾春那小姐,那把刀子,是不是您拿去使用了?您杀了人——对吗?”
  应该是避免被其他乘客听见,加贺的声音压得极低,但依然一清二楚地传进了春那的耳中。也许是因为,这话她早有预期。
  连自己都感到意外,但春那的表情缓和下来。她看着加贺,歪起头说:
  “我杀了人?都说了这么多,请别再含糊其词了。”
  可能是春那的反应出乎意料,加贺难得露出被震慑的表情。
  “好吧。也不必我再说呢,那个人就是鹫尾英辅先生,您的先生,桧川没能给予致命一击的被害人。您发现鹫尾英辅先生时,他还没死。我可以想象,他不仅没死,而且还是轻伤,伤势轻微到可以四处走动。他应该是在更远的地方遭到攻击,但还保有足以回到山之内家后院的体力。不,他甚至可能先去了别的地方。”
  “您说,我杀了他?”
  “没错。”加贺答道。“若不这么想,就前后矛盾了。最后一把刀落到谁的手里了?最合理的推测,是被桧川没杀成的被害人夺走了。您发现英辅先生时,他带着那把刀,身上只被刺伤一处,而且是轻伤。然而您拿到刀子,把它了英辅先生的胸口。”加贺难受地垂下目光,左右摇头。“抱歉,我并不想说这些的......”
  “还在说这种话。”春那笑了出来。自己冷静到近乎不可思议的地步,让她觉得惊奇。心跳也恢复正常速度了。“假设我真的做出这种事,您认为动机是什么?”
  “这也只是猜测而已,”加贺咬了一下嘴唇,说:“应该和山之内静枝女士有关。”
  这个回答让春那心头一凛:“为什麽?”
  “小坂七海女士说,高冢桂子女士发现静枝女士和栗原正则先生有私情,案发当天,也看到两人在绿山墙幽会。但是在栗原朋香同学的供述中,正则先生在出发去烤肉会之前,都一直待在自己的别墅里。静枝女士和正则先生之间或许真的有男女私情,但至少八月八日当天,在绿山墙和静枝女士幽会的似乎不是正则先生。也就是桂子女士看错了。那么,那个人是谁?高冢桂子女士不可能认错自己的丈夫或下属小坂先生。而且,当天的场先生一直跟理惠小姐在一起。”
  “只剩下一个人呢......”
  “其实刚才请静枝女士开车送我们到车站之前,我去散步了一下。我去了绿山墙。我绕到后门,观察屋门等处,结果发现虽然量很少,但门把附近沾有像血迹的东西。我猜那应该是英辅先生的血。他遭到攻击以后,忍痛去了那栋别墅。应该是为了某些相当重大的目的。”
  春那叹了一口气:
  “全被您识破了呢。真的就像登纪子学姊说的,谎言在您面前,无所遁形。”
  “可以请您说明吗?”
  “好。不过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想整理一下情绪。”
  “当然,请便。到东京之前,时间多得是。”加贺起身,移动到其他座位。
  第24章
  从什么时候开始,春那对英辅的态度萌生了疑心?她回顾过往,左思右想,但应该没有可以明确断定“就是这瞬间”的事。令人有些介意,但感觉也不需要放在心上的小事——像是英辅知道春那不记得告诉过他的静枝的事、春那不在家的时候,英辅也一定都有外宿的预定。这样的事三番两次,终于渐渐在春那心中凝聚成违和感。也可以说,就像近乎透明的薄纸一张张叠起,最后明确地浮现出一幅“疑心”的图像。
  因此追根究柢,还是必须说,介绍英辅给静枝认识,就是一切的开端。因为若是两人不认识,也不会有后来错误的发展。
  最初两人见面后,静枝对春那说,英辅这个人“好棒”。英辅也说他对静枝的印象是魅力十足。两人的话,春那当成一半真心,一半客套。毕竟对于姪女的丈夫,或妻子的姑姑,即使印象不太好,也不可能说出来。
  没想到,春那大错特错。两人的感想,都是货真价实的肺腑之言。他们打从心底觉得对方“好棒”、“魅力十足”。既然如此,当然会受到彼此吸引吧。倘若得知对方也同样对自己有好感,即使会喜出望外、设法私下联络,也在情理之中。而一旦联络,就无可避免会私下见面。除非其中一方煞住自己的心,否则只会越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