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加贺在记事本写了些什么,抬头问:
  “可以请教参加烤肉会的有哪些人吗?虽然我也某程度掌握了,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好的。我想一下,首先是姑姑和我,还有外子......”
  春那一边回想起参加者的脸,一边说出各人的名字。有几个人她不清楚全名,或不知道汉字怎么写,也如此说明。
  说完总共十五人的名字后,她说“根据我的记忆,应该就是这些人”。
  加贺露出了解的样子,点了点头。
  “谢谢。整理您刚才说的内容,会是这样,请您看一下是否正确。”他说,在春那面前打开记事本。
  上面这么写着:
  山之内家——山之内静枝、鹫尾春那、鹫尾英辅
  栗原家——栗原正则、栗原由美子、栗原朋香
  樱木家——樱木洋一、樱木千鹤、樱木理惠、的场雅也
  高冢家——高冢俊策、高冢桂子、小坂均、小坂七海、小坂海斗
  看到以端正的字迹书写的名单,春那点点头:
  “应该没错。小坂家成员的名字,您好像也查过了呢。”
  这些是春那所不知道的细节。
  “这并不困难。我刚才也说过,只是上网查了一下而已。反过来说,这代表网络上泛滥着如此多的个人信息。”
  或许就像加贺说的。春那再次深觉,现代社会真是太可怕了。
  “烤肉会的过程是怎么样?”
  加贺问,春那再次困惑起来。也许这个人喜欢像这样问一些笼统的问题。
  “就是普通的烤肉会。大家一起吃东西喝酒,然后闲聊。”
  “只有这样而已吗?”
  “只有这样是指......?”
  “比方说,有没有用户外卡拉ok大声欢唱,或是演奏乐器这些?”
  “没有人这么做。”
  “没有准备什么娱乐活动吗?像是放烟火。”
  “没有。”春那否定。“但准备了庆生的惊喜。高冢夫人是八月出生,姑姑准备了蛋糕。”
  “是您刚才提到的,出门采买时去拿的蛋糕呢。”
  “是的。烤肉会的最后,端出了蛋糕。”
  “庆生的主角一定很开心吧。”
  “是的,高冢夫人非常开心。”
  “烤肉会期间,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像一点小意外、小插曲,总之是意料之外的事。”
  “这个嘛......我想应该是没有。”
  “烤肉会持续到几点?”
  “晚上十点左右结束。不过大家帮忙收拾善后,回去各自别墅时,应该将近十一点了。”
  “这样啊。”加贺说,用原子笔写了什么,眼神严肃地望向春那:
  “那麽,可以请教烤肉会结束以后的事吗?不需要条理分明,时间前后颠倒也没关系,请您尽可能巨细靡遗地描述。”
  加贺这话,一定是体恤她想起接下来的事,可能会十分难受。春那说“我不要紧”。
  “我已经跟警察说过很多次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整理得很好,但应该不至于说得颠三倒四。”她这么说,再次拿起冰红茶杯。
  收拾完烤肉会的残局,送走宾客后,春那和英辅一起回到房间。她卸妆洗脸后上床躺下,但还不打算就寝,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下。
  然而她似乎打起盹来了。不知不觉间,远方传来警笛声。她发现自己是被那声音给吵醒的。
  往旁边一看,英辅站在窗边,盯着窗外。
  “怎么了?”春那问。
  “你醒了。”英辅微笑。“你一定很累,本来想让你继续睡的,可是声音这么大,实在不可能睡得下去呢。”
  “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英辅左右摇头。“听那些警笛声,不光是警车,感觉连救护车都出动了。”
  “是哪一户出事了呢?”
  “听起来满近的呢。实在很好奇,我过去看看。”英辅离开房间了。
  春那在床上坐起来看窗外。窗外一片漆黑,完全搞不清楚出了什么事。
  她离开房间,走下楼梯。静枝正把手电筒递给英辅。
  “英辅,还是别去吧。”春那说。“不晓得出了什麽事,外面危险啊。”
  “就是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才要去看看状况啊。”英辅笑道。“我会找到警车,问警察出了什麽事,就这样而已。”
  “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啦。不过门窗要锁好。”后面一句话是对着静枝说的。静枝点头说“好”。
  在玄关目送英辅出门后,春那坐到餐桌旁。静枝泡了花草茶给她,她边喝茶边等英辅回来。
  “英辅到哪里了呢?”
  “不晓得呢......他跟我说要去那边绕一圈看看。”
  不知不觉间,警笛声歇止了。这表示骚动已经平息了吗?
  春那望向墙壁时钟。英辅出门后,过了约15分钟。
  “怎么还没回来?”静枝说。“希望他没事。”
  春那拿起手机,打电话给英辅,却迟迟无人接听。铃声持续在响,因此不是关机,或位在没有讯号的地方。
  不安一口气膨胀起来。春那改传讯息过去,但不管盯着屏幕多久,讯息都没有变成已读。
  春那坐立难安,站了起来。“我去找他。”
  “等一下,我去。”静枝说。“你留在这里。外头很黑,万一你迷路就糟了。”
  虽然令人心急,但静枝说得没错。
  “姑姑,你要去哪里找?”
  “我先去栗原先生那里看看。或许他会知道状况。”
  静枝披上薄开襟衫,拿着手电筒出门了。春那不经意地想到,在这个地区,家家户户都得准备好几支手电筒。
  一个人独处后,春那愈发不安了。她用手机打了好几通电话给英辅,但就是无人接听。英辅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
  可能是因为过度焦虑,她想要躺一下。她上楼回去夫妻俩的房间。躺下之前,她想拉上窗帘,走到窗边。
  这时,眼角余光瞥见东西。是一道微光。
  那是什么?春那定睛细看,下一秒心脏猛地一跳。有人倒在后院。
  她跑出房间,冲下楼赶往后门,开门出去后院。
  倒在那里的是英辅。英辅一动不动,手中握着手电筒,身上插着一把刀,衬衫鲜血淋漓。
  脑中变得一片空白。春那呼喊丈夫的名字。
  “接下来的事,其实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感觉好像就只是不停地大喊大叫......不知不觉间,姑姑就在我旁边,只见她从后院跑出外面,开始大声呼救。结果几名警察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一看到英辅,就吵闹说'这里也有人被砍了'。”
  “这里也有人被砍......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在别处发现其他受害人了呢。”加贺问道。
  “是的。”春那说。“附近的别墅也发生了命案,警方和消防队接到通报。我们听到的警笛声,是警车和救护车接到报案而四处奔忙。不过那时候我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到这些。”
  春那叹了一口气。即使像这样回顾,也实在无法相信那天发生的事是现实。
  很快地,救护车赶到,把英辅送到附近的医院。当然,春那也一起上车了。她的心中充满了绝望。
  尽管抵达了医院,英辅却没有接受治疗。因为他已经被宣告死亡。
  悲伤和不解在脑中翻涌。春那无法相信他们遇到的事,只是混乱不堪。才刚面临丧夫之痛,却有几名刑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对她连番提出质问。他们的态度,没有丝毫对突然丧夫的妻子的体恤。简直就像在指责一般,只想从春那口中挖出答案。
  “不知不觉间,我人躺在姑姑家。好像是姑姑到医院接我,把我带回去了。姑姑说,我在跟刑警说话时突然贫血倒下。上午家母从东京过来,但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也无法下床。”
  加贺转向春那,正襟危坐地说:
  “您一定很痛苦。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您先生的事,真的让人万分遗憾。希望他能安息。”
  春那默默低头回礼。这两个月来,她早已习惯接受他人的致哀了。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除了您先生之外,还有其他被害人的?”
  对于加贺这个问题,春那无法立即回答。她晃着头寻思了一下。
  “我应该是从警方那里听说樱木先生还有的场先生遭人刺杀。不过其他人,是什么时候从谁那里听说的,老实说我记不清楚了。因为各种状况实在过于错综复杂......但唯一清楚的是,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凶残命案,还有我的丈夫成了牺牲者之一。”
  加贺点点头,目光落向记事本。他聆听春那的述说,不停地写笔记。春那不晓得他对哪些地方感到在意、又认为什么细节重要。
  “我可以请教关于凶手的问题吗?”加贺以谨慎的口吻问道。
  “可以是可以,”春那垂下头去。“但我应该回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