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裕主任宽慰她们几句,又特意把孟厌修叫到一旁,低声问起他的身体状况。孟厌修应答着,目光始终定在不远处那个倚墙而立的纤细身影上。
  三天后,雾彰终于苏醒,主治医生确认没有并发症,情况稳定。
  雾见微和许慧兰守在病床前,雾彰虚弱地对她们说:“把你们吓坏了吧。”
  孟厌修悄然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之后的日子里,雾彰开始了漫长的康复训练。孟厌修安排了专业护工,尽可能让雾见微和许慧兰在夜里能睡个整觉。
  经历这场大病,雾彰没了往日的精神头,但骨子里依然要强,不愿成为家人的负担,总在黄昏时分就催他们走,不让他们二十四小时守在病房。
  孟厌修便每天等医生晚上查完房,就送她们回酒店,又将自己房间的房卡放进雾见微的外套口袋,沉声叮嘱:“我就在隔壁,无论多晚,有事随时来找我。”
  “你什么时候回青汀?你公司的事不管了吗?”雾见微终于忍不住问。孟厌修在这里守了大半个月,这让她很不安,“我爸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你不用继续待在这里。”
  “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不用担心,什么都没耽误。”孟厌修语气平静,目光沉稳如旧,“如果一家公司离了老板就转不动了,那只能说明是我这个老板无能。”
  后来林诀开始每周带着文件来找孟厌修签字,她又试着劝了好几次,孟厌修仍然不肯走,她也不再多说,她本也没有立场过多干涉他的决定。
  好在雾彰的恢复情况一天比一天明朗,雾见微总算放下心头大石,带着礼物特意去向裕主任道谢。
  裕主任的办公室四壁贴满了复杂的研究报告与人体解剖图,雾见微虚心请教着术后护理的细节,而这位年过六旬的专家,性格却像个老顽童,婉拒礼物后,兴致勃勃地翻开一本厚厚的病例图册,聊起经他手攻坚的疑难手术和恢复情况,说得两眼放光,根本停不住。
  等雾见微回到病房,已经晚上快八点,陪雾彰说了会儿话后,孟厌修带她和许慧兰回了酒店。
  夜色深沉,雾见微在酒店床上辗转反侧,心如针扎。
  凌晨五点,许慧兰轻手轻脚起身,提前去医院陪护雾彰。雾见微听见关门声响,光脚踩在地毯上,拿起另一张房卡,刷开了隔壁房门。
  她没有开灯,屋内只有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弱暗光。她手扶着墙,径直走向卧室,站在床边沉了口气,接着掀开被角躺了进去。
  孟厌修在朦胧中转身,见到她时倏然一怔,随即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臂弯里:“睡不着吗?”
  雾见微默不作声。
  “没事,我在。”孟厌修嗓音低哑,掌心贴着她的后背,“安心睡。”
  雾见微将脸埋进他的颈下,手拥着他。就在孟厌修以为她睡着了时,怀中突然传来压抑的啜泣,温热的泪水迅速浸透他胸前的衣裳。
  “怎么哭了?”孟厌修顿时清醒,急忙安抚她,“你爸爸现在恢复得很好,我今天刚和医生确认过,再过两个月就能回家休养了,到时候只要每月定期到康复中心训练,很快……”
  “孟厌修,我不会原谅你。”她哽咽着截断他的话,情绪骤然溃堤,“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她止不住地大哭,攥紧拳头,用力捶打在孟厌修的胸膛上:“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差点死了!”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三年前,就在她离开一年后,孟厌修身上的诅咒,竟然已经应验过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
  那时,孟厌修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与死亡擦肩而过。他的主刀医生就是裕主任,裕主任回忆起这场手术时,眼里仍是胆战心惊。
  “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为什么不找我?你不是要跟我纠缠不休吗?你要死的时候,怎么就不纠缠了?我在你面前哭一场,你就能好起来,这么简单的事难道我不会帮你吗?你说话啊!”
  孟厌修松开手臂,任由她捶打,待她力道渐弱,才重新将她拢进怀里,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我不想让你认为我在利用你,我必须证明这一点。”
  “你疯了......”她哽咽道,“用这么蠢的办法证明,你是想让我内疚吗?”
  “不,我是想让你相信。”孟厌修口吻坚定,“我要和你结婚,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宿命羁绊,只是因为我爱你。”
  第53章 两千公里
  回过头看,从一开始,命运就执意将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捆绑在一起。
  一个是偏执不驯的野心家,一个是浪漫带刺的白玫瑰。
  而他们偏偏要挣脱这宿命的安排,用最迂回的方式证明,不是命运选择了我们,而是我们选择了彼此。别人是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他们是相爱而不得不在一起。说不清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误会冰释后,两人的关系仍悬停在灰色地带。
  雾见微看清了他的真心,也看清了自己心底无法消散的忧虑。她既怕孟厌修为自己牺牲前程,又不舍得再度推开他。
  于是,她选择暂时沉默,不去定义彼此的关系,而孟厌修也没有追问答案。他们默契地绕开了关于未来的话题,仿佛一提,就会惊动眼下平静的假象。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深秋到寒冬。
  孟厌修一直住在酒店套房里,雾见微和许慧兰住在隔壁房间。孟厌修每天陪雾见微往返于酒店和康复中心,成了其他病人眼中最称职的女婿。
  于是,康复中心里那些艳羡之声便成了常事,还有不明情况的病人家属夸赞:“您儿子真孝顺,儿媳也贴心。”
  雾见微这个亲女儿总被误以为是儿媳,次数多了,她也懒得解释了,毕竟在常人看来,哪有女婿能日日守在老丈人跟前的。
  初雪降临那天,雾彰已经能扶着栏杆独立行走了,许慧兰喜极而泣,积压在这个家庭上空的阴霾终于散开,一家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暖意。
  雾彰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开始赶人:“米雾,你该回去了。还有厌修,为了照料我这个老头子,耽误你那么多重要的事,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爸,你都说了好多次了。我知道了,我回去,但我过年会回来的。”雾见微分别拥抱了父母,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事也一定要通知我。”
  “什么叫‘你’回来?”雾彰脸色一沉,目光转向孟厌修,“你们不一起?”
  “我……”雾见微语塞,仓促改口,“他太忙了,可能抽不出时间。”
  “我有时间,我们会一起回来过年的。”孟厌修扶雾彰在床上躺下。
  雾彰这才展露笑颜,摆摆手:“哪能真让你们折腾,我说说罢了。米雾啊,今年你该去厌修家过年,多陪陪他的家人。”
  不等雾见微回应,孟厌修再度开口:“我会安排好时间,除夕我们一起回来。”
  雾彰缓慢地握了握拳:“听你们的。”
  经过这些日子,雾见微感觉到,不仅妈妈很依赖孟厌修,连一向固执的爸爸,也很愿意听他的建议。
  到了分别那天,孟厌修安排好了车,将行李一件件搬上后备箱。雾见微来时两手空空,此刻被父母塞了整整两箱行李。除了家乡特产,还有许慧兰特意给孟厌修做的酒酿香肠,又亲手织了两条围巾,一条给她,一条给孟厌修。
  孟厌修默默整理着这些物品,他没想到只是平时吃饭时,无心客套了一句香肠很好吃,雾见微的妈妈就记住了。而这看似寻常的关怀,是他从未在自己妈妈那里得到过的。
  大家道别后,孟厌修领雾见微走向停车场。两人相视无言,心中却同样清明,这趟归途,等待他们的,是那些悬而未决的难题。而真正令孟厌修不安的是,雾见微那颗仍在飘摇不定的心。
  “几点的飞机?”雾见微拉开后座车门,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孟厌修安排好送他们去机场的车。
  “我没买机票。”孟厌修反手关上车门,拉着她的手腕,引她坐进副驾驶座,俯身为她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
  “你开车?”她疑惑地看着孟厌修坐上驾驶座,“你没买机票,那为什么我说我要买,你也不让我买?”
  “我买了,买的是车。”孟厌修刚到苏舟时,已经买过一辆车,用于平时接送她们,但不适合开高速,便又买了辆大g,他调好空调温度,踩下油门,“我们开车回去。”
  雾见微怔怔地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两千公里,要开两天。”
  “嗯,太短了。”孟厌修将温热的柠檬水放进她掌心,眼尾挂着野气的笑。
  黑色的奔驰g63碾过繁华街道,驶向茫茫前路。车窗外是银装素裹的枯树,车窗内是两颗试图将时光拉长的心。其实这车也不适合上高速,孟厌修之所以买它,是因为以雾见微的审美,她会觉得这车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