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服务员笔尖一顿,尚未开口,另一个声音已从身后传来。
  “特辣。”孟厌修端着托盘站在桌边,将配好的油碟放到她身前,按照她的口味,放了满满的香菜、蒜泥和醋。
  “这才对嘛。”服务员会心一笑,迅速转身,“锅底马上就来!”
  “特辣?你吃微辣都辣穿了喉咙。”雾见微抬眸看向他,语气渐重,“你不要为了迁就我的喜好就逞强,跟小孩儿行为一样。”
  孟厌修垂眼看了看身前那碗白开水,眼尾上扬,从口袋里取出氯雷他定,用水服下,接着将水碗挪到一旁,轻声笑着说:“现在,你不一定比我更能吃辣。”
  “你在吃什么药?”雾见微拿起两双筷子在锅中烫了烫,递给他一双,目光始终锁在他脸上,不曾移开。
  “抗过敏药。”锅底沸腾起来,孟厌修熟练地下着她喜欢吃的牛肉、香菜、毛肚、脑花儿、折耳根……很多都是他从前绝不会碰的食物,雾见微也从不要求他吃。但现在,他的口味却变得和她一样。
  “孟厌修……”她被话卡住,不知该说什么。
  “别多想,吃吧。”孟厌修取下竹签,将烫熟的菜放到她的油碟里,“辣是痛觉,我早就感觉不到辣了。”
  比起你的离开,辣算什么痛……
  红彤彤的牛油锅底冒起泡泡,雾见微吃了一会儿后,鼻尖沁出细密汗珠,但她一抬眼,孟厌修竟真的淡然自若,想当初他可是要在白水里涮过好几遍才能入口的人。
  可即便如此,孟厌修也总想和她一起吃麻辣烫,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变得能吃辣的他。
  “你……不会自己来过吧?”雾见微想起刚才服务员的神情,仿佛他是吃特辣的熟客。
  “嗯。”他将雾见微那沉入瓶底的吸管轻轻拉起,轻描淡写地带过,“偶尔。”
  他的“偶尔”,是每每想念她时,就会去有她痕迹的地方。所以,他买下她曾经租住的房子,独自去吃她喜爱的食物,彻夜循环她的歌单,对她最疼爱的小狗讲心里话。甚至,一次又一次地飞去新加坡,试图在某个街角遇见她,只是现在他才知道她那三年并不在那里……
  他口中的“偶尔”,是清醒时和酒醉时的每分每秒都在想她。
  时至今日,他身边的许多人仍然不相信,他会陷得如此之深。
  他和雾见微这段感情,开始得太快,宛如一场高烧,来得迅猛,断得也干脆。
  可这正如钱教授当年那句点破迷雾的话,他一直记得。
  ——起心动念,就是一瞬间的事。
  而他,只一眼,就确认她会是此生难以割舍的宿命。
  孟厌修眸中透出温和的笑意,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雾见微的眼底却已蓄起珠光。
  不知是被辣意熏灼,还是被什么刺痛,雾见微突然对服务员说:“来瓶冰啤酒。”
  孟厌修眉头微蹙,声调转沉:“你不能喝酒。”
  酒很快就送来了,雾见微推开孟厌修按住杯口的手,斟满酒杯:“为什么不能喝?”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孟厌修心绪翻涌,你在服药期,喝了酒还怎么吃药,你不能喝酒,不能喝咖啡。想到今早还亲手为她煮了咖啡,他心头一阵抽紧,百般懊悔。
  “你醉了怎么办?”最终,孟厌修不忍心说破,只缓声劝她,“我吃了抗过敏药,不能陪你喝酒,你也别喝了。”
  “我偏要喝。”雾见微举杯一饮而尽,挑衅地将空杯倒转在他面前。
  但在孟厌修担忧的注视下,她忽然泄了气:“我很少喝酒,今天喝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碰了。”
  听她这样说,孟厌修只觉心更痛。
  “慢慢喝,我在,有什么事我都在。”孟厌修妥协般地松了口,取下菜放进她碗中,“别只喝酒,也吃点菜。”
  雾见微别过脸缓了缓神色,又恢复平日模样,就着酒慢慢吃着。孟厌修始终在一旁细心烫菜,深邃的眼睛里压抑着难言的隐忧。
  店外是条单行道,车停得远,吃过饭后,他们沿着河岸漫步。
  夜空繁星渐明,雾见微忽然驻足,眼底映着流光。
  “你看见了吗?刚才有流星。”
  他没有看见,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
  “既然你看见了,这份幸运就只属于你。”孟厌修也停下脚步,脱下外套铺在石凳上,“来,我们坐这儿看,应该还有。”
  雾见微坐在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上,他坐在光秃秃的冰凉石面上,两人一并抬头。忽然,雾见微的手无意识地抓着他的大腿。
  顷刻间,又一颗流星划过。
  “你看,真的是流星!好美。”雾见微指尖用力,深深陷入布料,按在孟厌修的大腿根上。
  “嗯,我看到了。”孟厌修垂眸,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握了握她的手,语调温柔,“没关系,随便摸。”
  她这才被自己的举动惊到,天呐,怎么会做出这种过界的行为!她立刻抽手,却被孟厌修稍稍用力按住。
  “松开。”雾见微刚说完,察觉他力道松懈,她毫不犹疑地缩回手,静止几秒后,又说,“我还想喝酒。”
  “还没喝够?”孟厌修侧过脸,定睛看着她。
  雾见微望向星空:“嗯,既然喝了,就要尽兴。”
  孟厌修轻声问:“想喝什么?”
  “婚礼上的玫瑰苦艾酒。”流星划过那一刻,她突然就想喝玫瑰苦艾酒,她也说不清缘由。
  听到她的话,孟厌修身形微滞,随即起身:“车里有,你坐着别动,等我一下。”
  不过片刻,孟厌修便拿着酒走过来。
  雾见微从他手里接过,直接对着瓶口饮下:“好熟悉的味道。”
  “别急,慢慢喝,我去买个杯子。”孟厌修刚要取走酒瓶,却被她拨开手。
  就着流星饮下的酒,让眸中映出的星辰都愈发璀璨,她的身子不自觉地靠向孟厌修。
  “你醉了?”孟厌修从她手里拿走酒瓶,抬手环住她的肩,指腹轻抚她泛红的眼尾,“阿雾,看着我。”
  她是真的醉了。
  “孟厌修……”雾见微微睁着眼,目光迷离,“我又看见你了,你怎么在这里?我要回家……”
  “好,我们回家。”孟厌修将她打横抱起,在漫天星河下走向停车场。
  第39章 浴室醉酒
  车厢内,她醉得坐不稳当,系了安全带,头也一点一点地偏向车窗。
  孟厌修又将她抱起,小心地挪到后座,召来了代驾。
  车子平稳行驶,雾见微侧坐在孟厌修腿上,整个人陷进他怀里。
  孟厌修一手圈着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另一只手则俯下去,拢住她的脚踝,熟练地褪去她的鞋后,将她的双腿抬起,平放在座椅上,让她躺得舒服一些。
  皮质座椅触到光裸的脚底,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孟厌修没去拿那件垫坐时沾了灰的外套,而是伸出温热的手掌,将她微凉的双脚完全拢入掌心。
  “很快就到了,合眼睡会儿吧。”他的手指在雾见微腿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带着安抚的意味。
  雾见微却倏地从他怀里仰起头,下巴抵着他颈窝,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你今天好奇怪。”
  “哪里奇怪?”他声音放得极轻,怕惊扰了她这片刻的柔和。
  雾见微又偏过头,像只内心不安的困兽,鼻尖在他耳后磨蹭,声音含糊不清:“你怎么不和我吵架了?”
  在孟厌修来工作室说那番话时,她心里确实紧了一下,怀疑他察觉了她生病的事。可转念一想,不对,这不该是他的反应。若他真的知道了,以他的性子,他会很恼怒,会质问她,会责怪她,而不会是现在这般温柔。
  “阿雾。”孟厌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用下颌紧贴着她微烫的额头,声音沉缓却清晰,“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雾见微迷蒙地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扫过他颈侧的皮肤,这话没听进心里去,转过头便坠入了浅眠。
  然而仅几分钟后,睡意就如潮水般退去,她又被莫名搅醒,身体不安地动了动,唇间溢出一串含糊的呓语。
  到了小区外,孟厌修抱着她上楼,站在紧闭的门外,他低声征询:“阿雾,我要从你包里拿钥匙。”
  “不……不要碰我的东西。”即使醉意深沉,雾见微仍骤然绷紧了身体,手死死捂住随身的小包,像是潜意识的防卫,怕他翻出包里的药盒。
  “嗯。”孟厌修顺从地应了一声,随即换了个方式,“那你把钥匙找出来,再拿给我,可以吗?”
  “好呀。”她脸上红晕更盛,连嘴唇都透着嫣红,见孟厌修不碰她的包了,她轻松地笑着,伸手从包里摸索出一串钥匙,举到他眼前晃了晃,“喏,你看。”
  “嗯,我看到了。阿雾,抓紧我的脖子,我要放下一只手开门了。”孟厌修摊开掌心,她指尖松开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