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早!向榆敷衍地打招呼。
  白浔淡淡一笑。叶然的小跟班像个蓬松的洋娃娃,整个人肉嘟嘟的,圆眼睛,小鼻子,一头栗色小卷毛,t恤和手机壳上都印着哆啦a梦。
  怎么这么早就在公司?白浔问,然姐又让你陪她通宵加班了?
  白浔深知叶然是个拼命三娘。中学时代,她争分夺秒地拼成绩就罢了,竟然将干不死,就往死里干的恶习延续到职场,还拉上呆萌小助理,着实过分。
  没,我半小时前才来。向榆强调,然姐一直对我很好,陪她加班也是我自愿的。
  她还想说,然姐这次的提案特别精彩,你趁早死了想赢的心。但是,看着白浔笑盈盈的眼睛,她说不出口。
  造孽,被白浔蛊惑,是对然姐的背叛!向榆赶紧钻进电梯。
  电梯合上前,白浔轻描淡写地说:哪天你不想跟然姐了,欢迎来我这儿。
  不要脸!向榆心说,挖墙脚挖得这么肆意忌惮,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听了都想翻白眼!
  白浔入职后,向榆隐隐觉得,她在刻意针对叶然,两人好像有一些前尘恩怨。可白浔说,她此前并不认识叶然,而叶然不置可否。以向榆对叶然的了解,她不反对,即是默认。
  她俩真让人摸不着头脑。电梯缓缓下降,向榆自说自话,不管怎样,我然姐是最棒的!
  *
  咔咔
  手表指针响声刺耳。
  叶然睡不着,起身走到办公桌左后方的文件柜前。
  最高一层摆放着她的战利品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奖杯和厚厚一摞表彰证书。它们记录了她的奇思妙想,也承载着她的心血和骄傲。
  叶然手指轻轻抚摸过一座座奖杯,希望能延续好运。每次做汇报前,她都这样做。
  今天要摸两遍,因为面对的单子非同一般。
  客户是坐拥国内美妆行业半壁江山的nb公司,产品丰富,用户体量大,这意味着,如果她能在本次比稿中胜出,成功把nb纳入到自己的客户名单,以广告圈用熟不用新的原则,将来会有层出不穷的订单点名要求她来完成,成千上万的代理费将在她的策划案里哗哗流动,意义远大于累死累活和数十个小企业周旋。
  除此之外,老板还在一个月前的会议中表示,本次顺利签单的,将升任总监一职。
  升职加薪这种事,资历、业绩、高层的喜恶都会起作用,主客观因素并存,不确定性太多。老板这样决定,对老员工不太公平,但是,工作嘛,愿意合作就干,不愿意就散伙,谁也不会强迫谁,反正人才满大街都是,削尖了脑袋往上挤的人数不胜数。
  叶然没有想过离职。国内知名的广告公司就这么几家,跳槽,不外乎薪资不到位,或者干得不高兴,前一项不存在问题,后一项,她整天忙忙碌碌,交际花一样穿梭在人群中,大约算不得难过。
  八年来,这栋大厦见证了她的青春和热忱,从菜鸟实习生到初级策划、中级策划、高级策划,再到副总监,每一步她都走得扎实认真。
  工作不是生命的一切。叶然赞同,但不敢有丝毫懈怠。她生怕有一天故人重逢,那个总比她优秀几分的女生会冲她轻蔑一笑,说出那句让她后背发凉的话来
  叶然,你就这么点能耐?
  事实是,阔别多年,白浔一露面,就将了她一军。预料中的冷嘲热讽没有出现,比轻蔑一笑更让人难堪的是一脸不屑。直到那天,叶然才想起,年少时白浔就说过,当她对一个人彻底失去兴趣,在她心里,那人就是一条发烂发臭的死鱼,所谓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叶然想,这样也好,公平竞争,不要被往事干扰。
  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两人同处一家公司,还是相同的岗位,低头不见抬头见。一遇到白浔,过往就来势汹汹,作势要把她吞没。喜悦、感激、愧疚、怨恨......诸多情绪涌上心头。回忆的最后,往往是满身鲜血和震耳欲聋的轰鸣。
  我们之间,早就说不清谁对不起谁,谁伤害谁更深,但愿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叶然这样想着,一转头,倒吸一口凉气。
  一双眼眸灼灼明亮,正透过玻璃门看着她。
  第2章
  亏心事做太多,大白天都冒冷汗,对吧?
  白浔见叶然骤然睁大了眼睛,就知道她吓得不轻。
  她哼笑着推门进来:你的助理很可爱。
  不行!叶然脱口而出。她清楚白浔的言外之意。以前,她们就是这样对话的你的什么不错,我要了。
  反应这么大?白浔大概猜到叶然的脑回路。行不行,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她走到叶然跟前,汇报准备得怎么样了?紧张吗?
  不紧张!叶然中气十足。
  白浔知道叶然故作镇定时嗓门会格外高,轻轻嗯一声,尾音绵远悠长。
  对上一双似笑非笑、充满审视意味的眼眸,叶然心慌得要命,又心知避开对视就是败下阵来,只能咬牙维持冷静和强悍。
  双方僵持。白浔想,多年不见,这人装腔作势的本事有增无减。叶然在心里数数,一,二,三撑住!
  白浔怔了几秒,转头去看墙壁。
  墙上挂满大小不一的相框,样式简洁,做工精致。每个相框里都装着一张广告图,大到跑车家电,小到洗衣液、冰淇淋。
  这些全是叶然策划过的案例。
  去年年底表彰优秀员工,大屏幕上滚动播放叶然的成就,就有这些图片,此外还多了她和客户洽谈成功后的合影。
  画面中的叶然由青涩到成熟,逐渐成长为知性优雅的都市丽人,引得台下掌声不断。
  那晚,白浔思绪万千:看来这些年叶然过得不错,而她的到来,势必打破这种美好,谁让她们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旧怨。
  你为什么回国?叶然好奇。
  白浔刚来的时候她就想问,但每次话到嘴边,都被一双冷眼逼退,以至于五个月来,她们工作以外的交流屈指可数。
  既然白浔率先表明不熟,她也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眼下白浔主动来搭讪,她便趁机寻求答案。
  你猜。停顿两秒,白浔说,得知你顺风顺水,我眼红。你知道的,眼睛一红,心就要黑了。她挑一挑眉,怕吗?
  叶然没有回答。白浔总是不按套路出牌,一面让人猜,一面又将目的诉诸于口,她笑的时候,她看不透她是高兴还是难过,她放狠话,她也分不清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一会儿比稿,你加油!叶然说。
  白浔微笑:我不用加油,也能轻松碾压你!
  叶然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白浔没有错过这个细节,她靠近一步,迫使两人再次四目相对:拿出你的真本事,不要让我鄙视你!
  空气里暗流涌动。
  白浔双臂环于胸前,一副势在必得的自信,她比叶然高出一头,无形中产生一股压迫感。
  叶然暗恨没有换上高跟鞋。忐忑三四秒,忽然恢复从容。她回以微笑:哎呦喂,这话说的,谁鄙视谁,还说不定呢。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白浔的指甲。
  白浔的笑容完好无缺,但心底的慌乱直线飙升。多年来,她终究没能改掉坏毛病和叶然竞争,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近工作压力实在太大,她的指甲无一幸免,全部被她啃得又短又难看,而且忘了收拾利落。
  即便被识破,也不能落于下风。白浔微微俯身,凑近叶然耳边:实不相瞒,我怕输给你,昨晚整夜没有合眼。
  这话不假,可她清楚,越这么说,叶然越不会信。
  温热的呼吸扑在颈上,叶然心头微颤。她心底泛起疑云,白浔示弱,必定有诈,这人特意弄坏指甲,是为了让她掉以轻心,手段拙劣且幼稚!
  两人相视无言,时间过得无限慢。两颗心同样饱经风霜,却又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她们任由笑容僵在脸上,在彼此的眼眸里找到自己,同样百感交集。
  从小视为双生花的姐妹,是挚友,也是对手,是家人,更是仇敌,爱恨纠葛,纷繁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祝你好运!两人默默想。
  我不会输!她们不约而同说。
  目送白浔走出工作室,叶然额头上滚下汗珠,巨大的压力蜂拥而至,她急忙从抽屉里取出一片镇定药吞下。脚步声传来,又急忙把药瓶塞回抽屉,压在文件的最底层。要是让向榆看见她还在依赖药品,免不了听一些唠叨,此刻她的脑子乱作一团,感觉再受一丁点刺激,整个人就要原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