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栀子 第55节
  然后是他同桌,前桌,后桌……
  汤立莎正吸着杯酸奶, 在抽屉下玩手机,耳里落入女主播铿铿锵锵的字——
  “28日晚, 长荣区鹿子巷发生一起恶性暴力事件。高中生段某檬,伙同社会人员杨某等六人, 对同校女生实施暴力欺凌、拍摄不雅视频等……”
  鸦雀无声,整个班级的学生眼睛看完电视机,又看向第四排空着的一个座位。
  新闻画面转到一个视频。
  黑暗的小巷, 寸头红发女凶神恶煞地对着镜头——
  “你知道段棋山是她爸爸,就不知道杨伟茹是谁?别说仇, 老子想弄死谁就弄死谁你信不信!”
  她抬臂指着的女生,高个子,短裙,中短发。虽然面部有马赛克, 但熟悉的人一眼就分辨得出!
  唰唰几十双眼睛,震惊不敢确信地盯向第四排、第四组。南栀旁边,空着的一个位置。
  死寂里,汤立莎嘴慢慢丢开吸管。然后整个教室回荡起她无比惊乍的声音——
  “段,月,檬??!!”
  -
  晚自习课间。教室,走廊,厕所…但凡有学生出入的地方,都在议论。整层楼嗡嗡。
  每个人的手机都很忙。
  各种学生群,都在询问、转发段月檬的照片。17班的前后门堆满来围观的外班学生,都在打听。
  毕竟那可是7.19重案,当时,连诺江公安厅的人都换了一槽。黑白两道牵涉甚广。
  别说诺江人,很多外省市的人都听过。
  马晓丽和姜阳、于玲玲上完厕所,甩着手上的水,擦过外班的学生边聊边走进教室。
  “7.19案的罪犯!我的妈呀!”
  “段月檬平时看她就很嚣张,还好没惹她!”
  “鸡皮疙瘩都起了。”
  “臭虫的后代还是臭虫!真恶心。”
  马晓丽嗤之以鼻:“口号喊得那么牛掰,还不是学都不敢来上!”
  她们聊着坐下,赵云强的同桌是个男生,他插一句:“她敢来吗?一人吐她一口唾沫得淹死她!”
  旁边几个学生听了半天的学生也参与参与进来。“这种败类就该学校勒令退学,上什么学啊?”
  “是啊。”女生抱住胳膊,“想想跟这种变态呆一屋子,就瘆得慌!”
  “活生生的社会渣滓。”
  汤立莎参与完马晓丽她们的“口头讨伐战”,回头见南栀还在专心写作业。她坐过去,然后歪着头愣了愣。
  “南栀…你脸上的伤?”
  纸上移动的笔尖,一停。
  汤立莎想到平时段月檬和她的相处,水火不容又有点怪,随即脑海里划过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后。脸都就惊了。
  南栀手指碰了碰脸上的ok绷,视线觉察到别的视线也在看她。转过去,“是我弟弟打架,我跟着遭殃了。你别乱想。”
  “哦,吓我一跳。”汤立莎反应了一下,“啊?你,你还有弟弟啊!”
  脑中滑过那天夜晚,温热的臂弯,南栀微微一笑,慢慢说:“嗯。我有一个。”
  很奇妙。
  在“有”字脱口时,她心脏产生一阵莫名快/感。
  -
  晚自习,郝玲来班里转了一圈,很快就被年级主任叫走。班上的学生无心学习,一直有嗡嗡声。
  打下课铃后,校内外人潮汹涌。
  信息经过这几个小时发酵,已经全校传开。
  四周议论不休。
  南栀只低头看路,事不关己一般。两颊长发遮挡,高领毛衣把脖子淤青遮得严实。
  许措头顶着卫衣帽子,上头又叠戴了只黑色棒球帽。遮得严实。腿跟灯柱一样修长修长的。肩胛很瘦,支着衣服。
  双凉冰冰的眼睛,偶尔扫下面前行人。
  然后跟上两米外人流里的某个影。
  —
  《诺江新闻联播》晚间9点到9点半重播。周彦用着暖腰器,听见开门声时一摁遥控器,新闻主持人的声音陡然静音。
  结果进来的却不是许清文。
  她表情一滞后变成慈祥微笑:“小栀和阿措回来啦?”
  南栀点头,问好。然后就对着电视一怔。手心有些许冷汗。
  许措扫一眼电视画面,走过去弯腰一拿遥控器,摁关掉。他看周彦:“很吵。”
  周彦看着姐弟俩上楼,轻轻打开电视,把声音尽量调小。可惜新闻已经播到末尾,在放个装修公司坑钱的事。
  南俊霖离世多年,唯一让她难以改变的习惯,就是不自觉地去看各种新闻节目。
  “谢谢你。”走到小走廊上,南栀停下。
  许措摘下棒球帽,目光收敛狠劲儿后变得有点钝钝的,“反正我也回家,不用谢我。”
  南栀手握着垂在身前,看着他,眯眯眼,“不只陪我回家,还有刚才,关电视。”
  她不想让周彦知道这件事,免得她再烦她。好不容易周彦最近心情不错。
  许措眼底浮现很淡的笑意。
  他看着南栀推开房门。闺房内窗户吹来的风,撩动她发丝,香味萦绕入鼻。勾动着肺。
  手指攥住棒球帽,许措冲动脱口:“帮我补习吗??”
  他喉咙吞咽,哑声,“就现在……”
  南栀身形一停,往后微侧头。
  似乎是考虑,又似乎是为难。
  过了一会儿。
  ——“我今天有点忙,改天再说吧。”
  —
  打开花洒,热水冲下。
  身体有记忆,许措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拿着栀子洗发露。他出着神,手指掐着塑料瓶身。
  过了一阵,丢到一边。
  拿起很久没动的男士洗发露。
  他摁开盖子,暴躁地在头顶一顿挤压。仰头闭着眼,不知道用了多少洗发露。
  只是想把这些日子渗入皮肤、血液的花香,都统统洗去!
  一直揉到皮肤发痛,他才喘着气,停下。抬臂摁开热水,当头一冲,视线里是胸膛上流下的白色泡沫。
  恍惚似一只白净的手,赤/裸/裸扒在他胸口。
  浴室回荡低沉的喘息,许措背靠冰凉的瓷砖墙面,仰头,闭住眼。
  说好的。
  不再妄想。
  -
  马上期末了,写完作业,南栀睡前点开了qq。
  黑白头像的段月檬发了一长串消息。
  【你现在满意了?把我弄成这样】
  ……
  【你是不是要把我逼死才满意??】
  ……
  【答应我的事你给我记住!】
  ……
  【我们到此为止好吧】
  ……
  她只是大概扫了一眼。
  从字眼看得出她精神状态有点失常。
  南栀摁掉手机,打算睡觉。
  拉上被子时嘴角微微一勾。多年的恨意,今朝也算清算。她只想当只缩头乌龟的,却不得不迎风对立。
  只愿一切到此为止。
  闭上眼,她却没睡着。又睁开。
  想到在教室,说那个“有”字时,那怪怪的、又特别舒服的心理。心脏很满实。
  南栀回忆着,想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
  “我,有…”
  —
  网络时代,舆论是可怕的东西。浪潮往一个方向狂起来能颠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