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睡着了就温着等人醒,哪想她这一等就等到了晚膳时分。
  这是故意拖着,不能再等了!
  白婵端着药碗使劲敲门,干嚎道:“嫂——嫂,快开门,嫂——嫂”一声比一声凄厉。
  若是个胆小的,非让她叫丢了魂。
  祈湛两只耳朵都塞了棉絮,还能听到她鬼叫。
  心下越发烦躁:真烦!
  又等了半晌,她还在干嚎,大有他不开门就敲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茯苓站在厢房外嘴角抽搐,侧头看向别处。
  祈湛闭了闭眼,深呼吸。站起身开门,白婵猝不及防摔了进去,慌乱间伸出一只手手抱住他的腰。抬头将药碗讪讪举到他面前:“嫂嫂,安胎药!”
  她小脸沾着些许黑灰,玉白的耳朵有些红,仰着头看他的时候,脖颈纤细,眉眼弯弯,小女儿娇憨气十足。
  祈湛身体紧绷,口有些干,提着她脖颈往后。
  白婵啊呀叫了两声,捧着碗举到他面前:“喝药!”
  浓黑的药汁还冒着热气,熏得他眉眼轻皱。茯苓站在门口虎视眈眈的盯着,生怕世子又一口气闷了。
  那是安胎药啊,已经连着喝了两天了,不能再喝了!
  祈湛接过碗,在白婵的期待,茯苓惊悚的目光中,直接将碗砸到了门前的青石砖上。
  “以后都不必煎!”
  ‘啪嗒’,瓷碗摔得稀碎,浓稠的药汁沿着青石缝隙渗透进去,白婵扭头盯着那碎碗,被烫红的指尖好像更疼了。
  日头西沉,黄昏的橘黄印在她眼睛里晶莹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祈湛静静的等着,等着她伸出爪牙,撕破脸皮。
  第17章
  白婵没吵也没闹,走到碎掉的药碗边蹲下,头埋得很低,落出纤细的脖梗。声音带着鼻音,满腹委屈的道:“不喝就不喝嘛,砸什么碗。”
  她一片一片的捡起来,碎瓷片发出‘叮当’的碰撞声,乳母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
  “啊呀,碗怎么碎了?二姑娘让奴婢来。”
  白婵摇头:“不用,我来就好了,药都煎了也不差这些。”刚说完,指尖就被锋利的碗沿割伤,殷红的血滴在碎瓷碗上摇摇晃晃的滑落。
  乳母急了,扯过帕子要去包她的手。
  祈湛立在黄昏里,看着她食指红肿,鼻尖通红。他脚抬了半步,又收了回来,声音终究软了下来。
  “以后别煎药了。”
  说完转身关门。
  白婵手被乳母抓着,回头去看,正巧与茯苓视线对了个正着,她立马眼泪婆娑,扭头蹲在原地,看着着实可怜。
  茯苓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道:“二姑娘,我们郡主本意不坏的,他,他是真的不想喝药,所以....您还是别煮了......”
  白婵没回头,手上捏着细白瓷片,顿了片刻,轻轻点头……
  茯苓盏灯进屋时,祈湛手上拿着塞耳朵用的棉絮在捻,本就破败的棉絮在他手里化成了粉末。眉眼笼在昏光里,浅淡又冷漠。
  “她走了?”
  茯苓点头:“走了,将碎瓷片收拾干净才走的。”
  烛火被敞开的窗户吹得摇晃,他影子跟着摇晃,长睫盖住眸光,也瞧不见什么情绪。
  他又问:“她哭了?”
  茯苓将烛台放在他桌子前,轻声道:“眼圈红了,瞧着好像很伤心,哭没哭就不知道了。”
  茯苓走后,祈湛独自在灯下坐了会儿,她大概不会来烦他了吧。
  烛火闪了两下,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眉头微动,先一步将灯吹灭,外裳未退直接滚到了床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垫着脚,敛住呼吸摸进来。
  那人停在床旁一米处压低声音轻喊:“嫂——嫂?”
  祈湛闭眼装睡,没有回答。
  黑暗里,小姑娘敛着的呼吸遽然放松,近乎雀跃的垫着脚往他床上爬。
  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小姑娘立马停下动作,等床不响了,又接着提另外一只脚。
  小心翼翼的动作让祈湛都捏着一把汗。
  祈湛睡在外面,她要爬到里面就要从他腰侧跨过。发梢扫过他放在锦被上的手,柔柔的,痒痒的,直到人朝着他这边躺好,那阵痒意还没有退下去。
  ——
  只是砸了个药碗怕什么,就算砸了她,也能照样爬起来粘着他。
  就算是块顽石,是尖冰,也得给他焐热了。
  更何况嫂嫂只是面冷,今天在梅林里就救了她一命。
  白婵面朝祈湛抱着被子睡,月光泄进窗棂,他侧脸没有女儿家的柔和,反而多了几分英挺。白婵指尖虚虚悬在他鼻梁上方,在空中沿着鼻梁划啦了两下。心下猜想,嫂嫂与男主有几分相似?
  她的指尖明明没有挨到他,但他莫名觉得鼻头发热!
  白婵没多久就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里她将嫂嫂完好的交给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主。
  男主拍拍她的肩,褒奖道:“很好,你于我有功,说说想要什么奖赏?”
  “豪宅,钱,再封个公主吧!”白婵乐得合不拢嘴。
  笑声溢出唇齿。
  对面的人轻笑:“封个皇后怎么样?”
  白婵脖颈微凉,对上那人深邃阴冷的目光,直接吓醒了。
  醒来后觉得自己还不如睡着。
  因为她现在正被人拎着飞屋踏瓦,迎风发抖。
  四下漆黑,她小幅度挣扎,拎着他的黑衣人低下头冷声道:“醒了?”这声音她认得,是上次带她去看活春宫的黑衣人。
  她现在在这,嫂嫂去哪里了?
  “我嫂嫂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黑衣人嗤笑:“自身难保,你倒是紧张她。”
  月华清冷,黑衣人身上更冷。
  白婵用力挣扎:“我嫂嫂呢?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每次都找我?”
  黑衣人手将她捁紧,威胁道:“再动,我就回去杀了你嫂嫂!”
  白婵果然不动了。
  “好汉,有话好说,只要你不动我嫂嫂,风里雨里我都随你!”
  黑衣人突然停下来,白婵跟着他站在高高的楼塔上,耳边是烈烈风声,下脚是漆黑的街道。
  他松开白婵,语气冰冷又认真:“只要你从这跳下去,以后都不动你嫂嫂。”
  楼塔上的屋瓦倾斜,上面的雪才化,透过鞋底都能感觉到冷。白婵摇摇晃晃,拉着他衣角才勉强站稳。
  伸长脖子往下瞧,底下也漆黑一片,凉风吹过,有些头晕目眩,从这跳下去,先滚到二楼,再抓着屋檐,运气好不一定会死。
  但要是嫂嫂死了,她多半会被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
  白婵揪着他衣袖,哆哆嗦嗦的问:“你说话算数?”
  “嗯!”
  她手在抖,脚也在抖,连同他衣袖都在抖。
  明明很害怕,就不要再装了!
  白婵深吸一口气,试了几次松开他衣袖,一步一步朝着屋瓦下走,踩碎的瓦片轱辘辘的往下滚,'吧嗒'掉在地下,碎裂的声音听得她心惊胆战。
  他就站在她身后,迎着月光,唇角牵着。
  他倒要看看她有几分真心!
  离屋檐还有一米远,她没继续往前走,祈湛心里冷笑。
  看,真心也不过如此!
  然而下一刻,面前的人突然纵身跳下,烈风带起衣角飞扬。祈湛心脏遽然捏紧,想也不想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白婵没有落在二楼,也没攀住屋檐,失重夹杂着冷风刀在她面颊,她慌乱又无助,很怕像瓦片一样摔得稀巴烂。
  离地面半尺的距离,一只手扣住她的腰。她猛然松了口气,黑衣人对她根本没有杀意,还好,她赌对了。
  “你赢了!”
  那人扣住她的腰,声音少了冷多了几分软。
  白婵站稳:“那现在可以送我回去了吧?”
  整个街道黑漆漆的,更夫敲着棒子经过。
  他说:“不可以。”
  下一刻直接拉着白婵飞掠上屋顶,白婵吓得想尖叫,到底是忍住了。跑了一路落在了一处陌生的院落。
  白婵壮着胆子四处观察,他们落的地方紧挨着一颗大树,前面是草木繁盛的花园,以及雕梁画栋的回廊,回廊下盏着昏黄的灯,月光倾泄而下,整个院子笼罩在丝丝寒雾里。
  大冬天的,还能有这么一片院子,主人家非富即贵。她搓着手,压低嗓子问:“这是哪?”
  旁边的人毫不吝啬的回她:“左都御史府。”
  左都御史?燕无懈他家?
  大半夜的跑他家来干嘛?
  白婵懵懵懂懂被他拉着前行,御史府很大,冬日里连蚊虫的声音都没有,寂静得让人恐慌。
  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没绕两下就找到屋子钻了进去。
  屋子里萦绕着墨香,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满了书卷。他松开白婵,压低嗓音道:“站着别动。”
  接着兀自翻找起来。
  白婵立在屋子书桌边上,有些懵又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