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那副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模样,终于让他看起来像个孩子了......
  “殿......殿下,我......我会给您打欠条的!”他嗫嚅着保证。
  打欠条?棠宝闻言,心里登时更悲伤了!
  他说的是打欠条,而不是一定会还她的银子!?
  这世上打了欠条却不还钱的人还少么?
  呜呜呜呜......她的两万多两银子啊!
  棠宝的心,仿佛在滴血!
  不行!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向江婠的魂魄。
  她的那些银子眼看就要打水漂了,她得问他们兄妹俩先收点儿“利息”才行!
  就算没有真金白银,功德也行!
  她微微沉眸,口中念念有词,开始为江婠超度。
  眼见那江婠的魂魄仿佛受到指引,朝着虚空中某处光亮的方向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微笑着消失不见了......
  李家人,秦家人,以及郎家人,想到自家孩子方才魂飞魄散的场景,顿时悲从中来,更加伤心欲绝了!
  太过分了......
  皇太女这简直是一刀接一刀的,往他们心窝子里捅啊!
  棠宝强忍着心疼,转眸看向江览:“此事已了,你日后有何打算?”
  江览面色灰白,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棠宝:“江某自知罪孽深重,想常伴青灯古佛,也好为妹妹和王兄祈福。”
  他想出家!?
  棠宝一听,心头顿时火起,差点背过气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
  他说的是出家而不是经商!一个和尚,四大皆空,还如何能还得起她的银子?
  呜~
  芷兰芷梅还算了解自家主子,见她伤心赶忙凑到她耳边悄声提醒:“殿下,若是香火鼎盛,有些得道高僧......未必不能富可敌国。”
  棠宝闻言,心情总算稍微好了那么一丝丝......也罢,借都借出去了!
  “既如此,本宫会命人将你送往护国寺,交由三皇叔看顾管教。”
  “尔等都给本宫听好了,江览的命是本宫花钱保下的!他日江览若有半点意外,本宫定会彻查你们李家秦家郎家!”
  那三家人闻言猛然抬头,脑中“轰”的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了。
  如此一来,他们不但不能暗中杀了这厮报仇,还得......还得反过来保护他?
  这......这简直欺人太甚了!
  棠宝懒得再理会他们,反正还有其他官员在场,他们会善后,会警告训诫青云书院的那些夫子管事们,加强书院的管理......
  小家伙儿当即下令“散了!”
  待人走的差不多了,她不顾周遭尚未完全收回的目光,拎起裙摆直奔向一直等在角落的云澈,扑进他怀里撒娇要他背。
  云澈嘴角抽了抽,边低声训斥她“成何体统”,边蹲下去将女儿稳稳背起。
  “爹爹,”棠宝搂着云澈的脖子,语气有些低落,“三皇叔什么时候才能过了他心里的那道坎儿,肯见棠宝啊?”
  云澈抿了抿唇,“爹爹许你过几日亲自送江览去护国寺。”
  “真哒?”棠宝眼睛倏地一亮,随即又想起了别的烦心事儿,“爹爹,棠宝过些日子要帮四叔选秀女......当真要听曾祖母的,替您也选一位正妃吗?”
  “您究竟怎么娘亲了?娘亲为何死活看不上您呀?”
  第365章 救我!
  提到这个,云澈也是一头雾水......
  他与沈盈儿近来关系渐入佳境,他已向她表露了愿迎娶其为正妃的心意。
  沈盈儿没有直接答应,却也不曾回绝,只一直说需等棠宝的师父平安归来,与他商议之后,才能给他明确的答复。
  他不明白,她嫁人,为何非要等棠宝那个神出鬼没的鬼师父?
  云澈将棠宝放在马车上,下意识想揉揉她的脑袋,发觉根本无处下手,转而碰了碰她肉嘟嘟的脸,“你先回府,爹爹晚些回去。”
  棠宝仰头看看天色,都一更天了,还要多晚?
  “好!那爹爹一定要早点回府!”她进到车室坐好,乖巧地示意侍卫回府。
  待马车准备转弯的瞬间,她当即下令掉头,跟踪云澈。
  她倒要看看,爹爹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什么让娘亲讨厌的事!
  以王爷的本事,岂会察觉不到身后跟了尾巴?
  侍卫不慌不忙,索性驾着马车明晃晃地跟了上去。
  马车行至十字街口,远远瞧见是摄政王府的马车,周遭车马无不停下来避让。
  棠宝撩开车帘往外看,正对上一张精致却仓皇的脸。
  年轻男子面色煞白,身上的三把火摇摇欲坠……他飞快地朝她做出了个“救我”的口型。
  旋即眼珠惊恐地向右一瞥,仿佛看见了极为可怖之物,浑身猛地一颤,紧忙缩回车内“唰”地落下车帘。
  车内司吏瞧他这副模样神色陡戾,猛地将他一把推开,赶忙掀开车帘往外瞧,见外头并无异样才安下心来。
  坐回原位,曹司吏压着火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宁冬凌,你不是个孩子了,该懂的规矩得懂,学些人情世故!”
  “今日的晚宴虽不合教坊司的规定,但田大人可是咱们的顶头上司,礼部的事向来都由他直接对接!”
  “你若想往后过得顺遂,想一飞冲天,亦或是想有机会脱了这乐籍,就不要总是不识抬举,装出一副清高模样!”
  “......”宁冬凌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默默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别过头去,不愿、也不敢再看对方。
  他生来便是乐籍,在旁人眼中始终低人一等......但他自幼痴迷歌舞,从未将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他也从不觉得供奉郊庙朝会、承应宴飨宾客......是什么丢人的事。
  相反,他乐在其中,深以为荣,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将大梁礼乐传扬天下!
  直到有些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越来越让他觉得恶心、越来越让他觉得不安......他才萌生了想要脱籍的念头。
  可脱籍之事,说起来简单,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
  他拼命练功、打磨身段,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入天家的眼,得圣上恩赐,许他脱籍。
  这样一来他便可带着家人离开西京城,安心且踏实地过日子!
  然而,这些人步步紧逼,处处打压,让他连在大型场合露脸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既无机会展现才华,他又如何能立功,如何能得到皇上的赏识?
  这些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他们是想逼死他啊!
  ......
  车内光线昏暗,宁冬凌攥紧了衣袖,指节泛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曹司吏的目光像黏腻的虫子、像冰冷的毒蛇,毫无顾忌地爬过他的侧脸。
  “呵,‘繁花满目开,锦被空闲在’,田大人他们不过是想听你单独奏一曲《金锁桂梧桐》,你这般推三阻四,是当真不懂,还是故意拿乔想自涨身价?”
  见宁冬凌眉头越拧越紧,一脸悲愤地想要发火,满面油光的曹司吏猝不及防地凑近他,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别忘了,你妹妹还在教坊司等着年底的考核......若你今日再拂了田大人的面子,你觉得......她会被发落到何处?”
  “宁冬凌,你该知道的,大梁的乐户那么多,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皇亲贵胄面前......”
  “身不由己,最终以色侍人的男子女子......大有人在!”
  宁冬凌猛地转头,眼底崩出无数血丝,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吁——”
  马车轻微一顿,终是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曹大人,宁公子,田府到了。”
  曹司吏微眯眼眸,冷哼了声,率先走下马车。
  宁冬凌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他狠狠闭眼,在姓曹的等得不耐烦时,僵硬地挪动身体,脚步虚浮地下了马车。
  “说好了,只此一次!”
  “......”哏,曹司吏勾唇笑得得意,眼中尽是嘲讽,“跟紧了,莫要让田大人们久等了!”
  田府角门那里早已有小厮等候,他站在门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
  见没有异常,这才引着二人进门,一路穿过曲折回廊,直奔府中最僻静的院子。
  夜色浓郁,田府中却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让冬凌心头的寒意越发地浓重。
  推开重重房门,爬上位于三层的阁楼,入目可见屋中只摆了一桌酒菜。
  除了脑满肠肥的田大人和一脸谄媚的曹司吏,还有一位中年妇人,以及两个脸生的男子。
  田大人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垂首立在眼前的宁冬凌,目光在他纤细的腰身和低垂的脖颈上流连,满意地笑了笑:“冬凌来了,坐,不必拘礼。”
  宁冬凌站着没动,藏起紧攥的拳头,声音干涩:“不知大人唤冬凌前来,所奏何曲?”
  他不愿在这些人面前起舞,更不愿演奏那些令人恶心的淫词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