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看不出来,这人平时一副高冷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胡说八道起来更是乍一眼让人看不出破绽。
纪怀光没有直接回答问话,抬眸扫向卫沧与卫溟。
兄弟俩瞳孔一收,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单独说话,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明日见。卫沧神态端方地留下一句,转身向南。
卫溟晃了晃手中的传讯玉简,潇洒地同胞兄一块。
目送两道同样的身影渐次没入黑暗里,子桑扭头望向纪怀光。
怎么说?什么事?
纪怀光垂眸,这次同来生辰宴的还有沙文瑞,路上师弟师妹与他起了争执,届时或需从中调和。
子桑有些意外,没想到真有事。沙文瑞居然也来了。
争执大吗?有没有人受伤?起因是什么?
她能想到陈敏儿和沙文瑞两边过不去,不过若是加入了卓轩、马道成、黄秀明几个,输的多半是沙文瑞。
纪怀光薄唇紧抿,静静注视子桑。
关于争执,他离开前就已有端倪,后面的内容也由黄秀明添油加醋传讯给他。
沙文瑞的某些揣测并非子虚乌有,某些改变连他自己都措手不及。
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对她的感情?是施展灵力受阻,摧折全身筋脉时依然不服气的锐利眼神?还是为丁氏遗孤考虑,轻声安抚的温柔用心?
敏锐的洞察力,近乎无赖的执着,精准地让他无计可施。
偷喝酒将他骗得团团转那次,没有人知道在发现那些藏匿起来的酒坛时,除开初时的如鲠在喉,他的内心如何隐秘地升腾起势均力敌的狂喜。
或许是江南丁府地道的蚕茧里,她扬言要讹上他,在他腿上掐下去的那一把,让他羞恼之余几乎忍不住应她奉陪到底。
又或许是在他力有不敌之际,她不顾自己没有任何实战能力,毅然上前扶起他,落在腰间那柔软的手臂。
明明嘱咐他不能有事,偏偏否认担心。
她挑衅、得意、欢欣、落寞、悲伤种种眼神明艳而热烈,对她认知的每一次刷新都在挑动他的神经,挑战他的冷静。他甚至想,假如她不是真正的师娘,他会拿她怎么办。
仿佛在心口炸开朵朵鲜花,血雾弥漫,罪恶丛生。
沙文瑞说得没错,他的确对她有非分之想。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至于筹划起如何名正言顺、堂堂正正走到一起。
他对她,有欲望,却也不止欲望而已。他希望成全她与他在修仙界的立足之地。
沙文瑞污蔑五师妹对我有意。纪怀光肃着一张脸回答。
他无法将沙文瑞对他精准的揣测,通过这种方式转达给她。
子桑闻言先是怔住,很快爆发出自到这里以来,最放肆的笑声。
沙文瑞什么眼光!怎么能荒唐到这等程度,把纪怀光和陈敏儿捆到一起?陈敏儿满心扑在修炼上,是她见到的少有的心性纯粹之人,哪有多余的心思暗恋纪怀光?
一个热衷于当大家长,一个沉迷于提升武力,这两人要是能擦出火花她原地表演倒立。
沙文瑞什么人才,什么脑回路?怎么会这么好笑!
笑得快要岔气的子桑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将笑出来的眼泪擦掉,抬眸瞥向对面的人。
纪怀光目光沉静,仿佛她笑的事与他毫无干系。
当事人之一就在眼前,觉得好笑,是她一个人的好笑。
表情管理上线,子桑恢复漫不经心,清了清嗓子道,咳,这波我站敏儿,有把沙文瑞打残吗?
纪怀光从未见过她像方才那般,笑得如此开怀,眉眼恣意,唇角张扬。她不相信五师妹对他有意,刚好也省了解释。
二师弟说情况尚可。
卓轩啊。
子桑一想到这个见着她就脸烧得跟烙铁似的秀气弟子,不禁泛开淡淡笑意,知道了,等他们过来我会视情况处理。
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卓轩见到其他女孩子的反应呢
还有别的事吗?她问。
刚才这些内容,明明刚见面时就可以告知,不用等到这会儿,所以纪怀光究竟搞什么飞机?
对面女子又如曾经好几次那般望着他,似笑非笑,似探究又似并不真的在意。
仿佛隔着夜雾深重,莫名变得不太确定。不确定她对他的情意。
纪怀光垂下长眸,没别的事了。
没了?这就没了?
子桑背着手躬身歪头,从下至上寻着他的视线,真没了还是假没了?
最后一次机会。有什么说什么,这里可没别的人。当下气氛如此之好,过了这个村可未必有这个店。
精致的白皙脸庞,小鹿般好奇的眼神,以烂漫的姿态反复确认他还有没有什么想对她说。
不确定被驱散,来得不可捉摸,去得转瞬即逝。
有是有的,不过得等到以后再告诉她,更好也更有说服力。
纪怀光注视着钻进眼底的子桑,柔软了眉眼,嘴角微微上扬,轻声浅笑道,真没了。
打死子桑都想不到,纪怀光会对她笑。
如行在万里冰封的极地,忽然不期而遇一树寂静绽放的花,纯挚、淡然,于漫天风雪中如此慑人心魂。
他笑起来当真好看极了,专注而坚定,包容又深情。自他眼底蔓延出来的情绪如此深沉、确定,以至于她甚至有种莫名的错觉,仿佛哪怕她此刻仰头偷袭亲吻上去,他也不会推开,只会抿唇笑笑,声音沉缓道,师娘,不许。
子桑猛然被这惊悚的画面骇出一身冷汗。
她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否则怎么会幻想得这么离奇???
是不是原身还住在她的脑海里,影响着她的思想与判断力?!
色相惑人!让人变得不清醒!这样胡思乱想只会害了她自己!
子桑正自我告诫,芥子锦囊里传来玉简的灵力波动。
她恍然回神,直起腰取出玉简。
一看讯息,子桑笑了。
[师婶!你家弟子欺负人,打得我浑身上下没一块好。你要为我做主啊!]
到底是没憋住,率先兴师问罪了。
她抬眸望向纪怀光,将传讯玉简递过去,沙文瑞告状来了。
接过玉简扫上一眼,纪怀光将玉简递还回去,师娘打算怎么回?
怎么回?当然是帮亲不帮理了?欺负了她乖巧的敏儿就是不允许。
拿子虚乌有的感情之事来取笑女子,是该好好教育教育,不回,先晾他一晚。
先,晾,一,晚纪怀光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喉咙。
他大约能想到,以后惹子桑生气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该是连道歉都寻不着她的踪迹。
这次得亏银霜长老提示,多少有些侥幸。下次未必有同样的运气。
行了,休息去吧,任何事情明天再说。子桑挥挥手,将玉简收起。
掩月的云散开,万籁俱寂,勾勒出眼前人身披月光的轮廓。
近在咫尺,也触手可及。
她方才瞧着他的时候竟然失神,实在是娇憨可喜。
好。纪怀光垂首应下,掩下再度轻扬的唇角。
明日能如常见面,她没有在生他的气,这样很好。
*
小半个时辰后。躺在自世交好友处蹭来的暖轿里,沙文瑞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看传讯玉简都像是坏了,否则子桑怎么一直没回他的消息?
卓轩、马道成、黄秀明、陈敏儿四人挤在从仙盟赁来的不大飞舟里,陈敏儿一拳锤上窗沿,扬言一定要在师娘面前揭露沙文瑞丑恶的嘴脸。
马道成在一旁附和,没错,还得赔偿我们另赁飞舟的额外支出。
回到房间的子桑梳洗后取出玉佩,托在手心仔细观赏。
不愧为大师级作品,鸽子蛋大小的玉身上,却能做到两面螭龙相互嵌套,浑然一体。仔细看,仿佛还散发淡淡月白色光芒。
玉佩两面的螭龙一条做上扬腾飞状,一条做下潜蛰伏状,或许寓意人生有高潮也有低谷?寓意深远、简约不凡,越看越精致,越看越喜欢。
她心念一转,稍作调整,挂绳便被改造,玉佩变作项链。
饰品本源的意义或许在于给佩戴之人以美的享受,何必非要区分男女,她戴在脖子上就正好合适。
子桑对镜欣赏锁骨下方的小小艺术品,朝镜子一旁的小鸟含笑飞去一眼。
好看吗?她问。是不是觉得这个玉件更适合做吊坠?
小鸟漆凌凌的眼睛盯着她脖子上的玉件,依言点头。
好眼力!子桑伸出食指摸了摸小鸟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