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而更让池郁金心情复杂的是,床头放了一百七十多块的现金,她数清金额后明白过来,这是平摊的房费。
  第2章 困意消失
  二零一九年,宜慧便利店。
  中午,云岫坐在便利店的柜台旁吃饭。隔壁水果店的老板江姐听说了她上午被骗的事,过来打听情况。
  哎呀,那个人欠租几个月不还,估计是看你是个新员工好说话,逃债前来敲一笔。
  江姐用力扇着扇子,语气不屑道,真缺那点棺材钱是吧,这种骗钱的人是花不出去钱的,花钱路上就会被车撞死!
  云岫偶尔应和江姐几句,大部分时间在挑饭盒里被她侥幸炒熟的胡萝卜吃。
  这是她来便利店收银的第八天,遇到的第二个骗子。
  骗子是个平头男,一来就要云岫从钱柜拿两百现金给他,自称是便利店老板的朋友,云岫当然不准,于是男人又跟老板打电话,语气熟络,说兄弟救一会急。
  云岫没想到这人居然还真是老板朋友,跟老板聊了好一会,最后,老板亲自在电话里交代云岫拿两百现金给他朋友,话里竟有几分责怪她没眼力见的意思。
  云岫给了。
  过了一小时,平头男又来,提着几盒卤菜,也不说来干嘛,就坐那要跟云岫聊天。
  非要云岫赏脸吃她的东西,云岫拒绝后,又问东问西,从年龄问到今天七夕有没有什么安排。
  云岫烦了,干脆冷脸。
  那人拿手擦了把额间的汗,干坐了一会后要云岫拿包五十块的烟给他。
  烟到手里,正当云岫要扫他码时,那人又笑,眼皮下一堆褶子,先赊着呗,等晚上连同那两百一起还晖哥。
  云岫怕出事,不行,你再给老板打个电话。
  他开车呢老接电话不安全。平头男啧了一声,我发个微信给他总行吧?
  他在对话框敲了些字发出去,又给云岫看了眼,行了行了走了。
  手机一闪而过,云岫没看清,但想着确实是老板熟人,烦这男的,也就随他去了。
  过了一小时,云岫觉得有必要跟老板报备,消息刚一发出去,老板立刻打来电话。
  老板语气急切,他拿的什么烟?
  云岫回忆了下,和气生财。
  老板哼了声,他一个天天抽娇子的人抽得起这?
  云岫没讲话,她认烟还只几天,记不清娇子是什么烟,要多少钱。
  老板在电话里沉默了下,你不该给的,起码要问我一声吧。
  云岫预感不妙,你不是说他是你朋友吗?
  你发信息前我打了他电话,手机关机。老板在那头骂了句什么,我才在物业群里晓得,他欠几个月房租。
  云岫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从她手里给出去的那包烟估计要自己掏钱了。
  老板那头声音嘈杂,没有多言,交代了云岫上货,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江姐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这事,跑来问云岫那人的长相,弄清后了然道:呵,他呀,早跟你老板说过少跟他来往。
  江姐说了平头男昔日的光辉事迹,说估计钱是回不来了,这种事也不少见,报警也没用。
  说到最后,江姐拍了拍云岫的肩膀,宽慰道:没事哈,你就当是花钱消灾了,这事你老板也有责任,他自己没点数,你撒几句娇说不定就不要你赔烟钱了。
  云岫点了点头,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撒娇更是不可能。
  没有什么愤怒,也没有难过。
  只是有一种哦,原来是这样的平静。
  从特殊矫正学校逃出来的这一个月里,她先是去饭店干了一个月的服务员,工作繁杂不说,还总是被以各种理由扣工资,凑够能付房租的钱后,云岫辞职,在网吧干了一星期前台。
  网吧里烟雾缭绕空气酸臭,她那阵子身上每天都有挥散不去的烟味,洗也洗不掉。
  在云岫开始物色下一份工作时,意外遇到高中同学。
  云岫和这个同学并不太熟,至少被叫出名字时她是疑惑的。
  那位女同学倒是很惊讶的样子,喊她名字问:你怎么在榕丰打工啊,你不是昙州的吗?
  来这玩。云岫随口答了句,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来榕丰只是因为她逃出来时慌不择路上了一辆大巴,那时她身上除了身份证什么都没有,还是一个好心阿姨给她垫付的车费。
  哦。女同学有些迟疑,你现在在哪读大学来着?
  我没读书了。这次云岫倒是没撒谎。
  她说出这话时心里颤了下,再抬眼时恰好看到对方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云岫猜想她也知道高考那天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也许没人不知道。
  那确实是个大新闻。
  也是这个被人觉得可怜的时刻,云岫终于记起这个同学是谁,两人同是心理社团的,只是平常交流得不多。
  女同学体面地没有再多问,临走前多方联系给她介绍了一份新工作,也就是在便利店收银。
  便利店的上一个员工是老板的熟人,有事请假一个月,于是找来云岫来兼职一月。
  工资三千,不包吃住。
  小便利店里只有她一个员工,所以云岫除了收银以外,也要扫地、摆货、以及送货。
  工作时间从上午八点到晚上八点半,中间无午休。
  一天下来,云岫回到出租屋只觉得疲惫至极,这份工作倒是有唯一的好处:缓解了她的失眠,让她变得嗜睡起来。
  不仅晚上回到家倒头就睡,下午也犯困得要命。
  此时,下午一点,云岫强撑着眼皮。
  困意又来了。
  每年的夏天都是云岫觉得最热的夏天,便利店里的老室空调制冷效果并不好,老板要求每时每刻必须敞开大门,空调便成了摆设。
  云岫靠一台快要散架的风扇度日。
  风扇呜啦呜拉地吹起云岫的碎发,脸有些痒,她疲惫地将碎发撩到耳后,又打了个哈欠。
  她没想到自己会睡着,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
  突然一个激灵,再坐起来时,恍惚间视线有些重影。
  在便利店陈列得万年不变的商品墙背景板前,出现一抹很新的白色,云岫抬头,迷迷糊糊看到一个轮廓。
  便利店来人了
  站在柜台前的那个女人穿着一件白T恤,戴着黄色的头盔,长发随意扎起,几缕碎发随风轻轻飘动。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云岫揉了下眼睛,刚才睡时没注意睡姿,压到眼睛,现在眼前一片模糊。她拿起柜台上对方拿过来的那罐冰可乐,扫了下码。
  没事。
  很清冽好听的女声,闻言,云岫抬头看了她一眼。
  困意虽消失,视线却还是不太清明,云岫本没做多想,却意外和女人的眼神骤然对上,不到一秒,云岫率先移开目光。
  云岫低头道:两块五,我扫你。
  等待女人手机操作的间隙,云岫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大热天中午来买东西的人很少,云岫偶尔会放任自己打盹,然后被顾客敲桌子叫醒,又或者是高声叫她老板,结账。
  而这个女人没有叫醒她,好像就是在原地等她睡醒似的。
  云岫有些出神,那她到底睡了多久?
  叮付款成功,机械女声响起,随后,女人拿走了那罐冰可乐。
  手指葱白,骨节分明。玻璃柜台下留下可乐罐子的一圈水渍。
  云岫看了几眼,伸手抹了下那圈水渍,滑凉凉的。
  那女人似乎伤到了腿,一瘸一拐地出了便利店,坐在了门口的凳子上。
  云岫没有上前询问,只是静默站在柜台看向店外。那个女人取下了黄色头盔,正低垂着头用那瓶可乐给自己做冰敷,冷淡的脸因为痛意而轻轻皱眉。
  怎么还挺有战损感的。
  云岫仔细扫了一眼那个头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居然是外卖骑手?
  一点也不像。
  云岫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又在想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这女人赶着要冰敷还能做到不叫醒她?
  店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位中年男人,要云岫混着装一箱冰啤酒,于是云岫收回了目光。
  等应付完事情,再一瞥,店外的女人也消失了。
  云岫若有所矢地出了店外,盯着门口桌上的那罐没开的可乐看了半天。
  晚上八点,在大妈大爷们开始在门口的广场跳广场舞时,伴着爱拼才会赢的背景音,云岫开始数今天收到的现金,准备下班。
  账是对好了,老板却迟迟不见来换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