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被绑在这里太无趣了,难得有这么宁静的时光,只有我和你,如此白白浪费掉岂不是可惜?”程雪案偏过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洛迎窗,然后用极为温柔的语调轻哄道,“洛儿,给我讲讲故事吧。”
洛迎窗端着盛满了饭菜的小碗便又坐回了床边,先用香帕帮他擦拭了下方才从下巴处沾染的汤渍,然后冷哼一声:“二殿下还真是有雅致,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听故事?”
“就讲讲你跟你心里所安放的那个人的故事吧,怎么样?”程雪案一口咬住了洛迎窗递过来的勺子,然后故意不松口,抬起眼皮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洛迎窗许久,才在吞咽后继续道,“我真的很好奇,他是如何死在了你心里。”
洛迎窗举着勺子的手悬在半空中,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
程雪案却是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我只是很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像眷恋他一般对我念念不忘。”
“说什么死不死的……”
“洛儿,你会吗?”
程雪案极为认真地注视着洛迎窗的眼睛,漆黑的眼眸里难得盛满了
少年纯粹的爱意,纯粹到令洛迎窗不忍玷污。
末了,她终于还是错开了眼神,垂下眼眸又舀起一勺饭菜,低声道:“不会。”
只是程雪案没有再吃一口饭,依然不死心地追问:“那如果没有遇到过那个人,你会爱我吗?”
而洛迎窗给出的答案还是一样:“不会。”
“你这般绝情,倒有些不像你了。”
程雪案突然向后一倒,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苦笑着望向洛迎窗怀念起了两个人最开始相处的时日。
“我想起从前,你总是知道如何拿捏我的软肋,如何挑些我爱听的话信手拈来,如何扮演爱我敬我离不开我的楚楚可怜的模样……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可我偏偏对那样八面玲珑的你想念极了。”
洛迎窗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答话,仿佛程雪案现在所回忆的场景,全然与自己无关一般。
“但你终究不会那样对我了是不是?因为我于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就像是任何其他人一样视我为累赘、为心腹大患,只想要除之而后快。”
当成雪案再度将话茬抛向洛迎窗时,她终究是打断了他自己的一厢情愿:“二殿下现在是想同我翻翻旧账吗?”
“洛儿,如果你愿意向我坦诚心扉,我还可以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他是用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说出了那样大言不惭的话。
洛迎窗突然笑了,将碗勺放置在床头处,有些好笑地反问道:“机会?什么机会?是免去我劫持玄戎二殿下的罪过,还是弥补你对我无法自拔却求而不得的失落?”
“我可以对此前所有的恩怨情仇既往不咎,我只要一句真心话。”程雪案认真的神情丝毫不像是在说玩笑话,“洛儿,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想听你问心无愧地亲口告诉我——你爱的人,究竟是谁?”
第61章 诛心
对于程雪案的问题,就连洛迎窗自己都想不清楚答案。
从前,她仰慕楼玉骨,甚至会因为楼玉骨拒绝了自己的心意并转身风光迎娶了韩穗,而可以赌气多年不愿意再见他一面,可她还是会时时想念楼玉骨,以至于第一次看见程雪案与他极为相似的脸时,将程雪案视为楼玉骨的替身,同他沉沦缠绵。
而时过境迁,最初的情绪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但洛迎窗不愿意承认,也不能承认。
“程雪案,时至今日,你都还在自欺欺人吗?”
究竟是谁在自欺欺人,洛迎窗其实心底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但她还是端着一副冷漠的姿态,一字一句对痴痴等待自己回应的程雪案道:“同样的话还要我再重复几遍呢?程雪案,我不爱你,从前是这样,以后更是如此。”
在程雪案各种情绪交织的眸底,映照出愈说愈笃定的洛迎窗,仿佛这些话早就挤压在她心中已久,今日终于有机会吐了个干净。
“从一开始,我对你的接近便是别有用心——我愿意装模作样承欢于你,不过就是因为你同我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人,长了一张极为相似的脸,相似到我在床榻上与你颠鸾倒凤之时,眼底望见的、心中惦念的,从来都是他的模样,而你只是他的影子罢了。”
末了,洛迎窗不痛不痒地给予了程雪案最后一击:“他终究是陨落了,那么影子也该消失了。”
听到洛迎窗不掺杂任何犹豫和怜悯的回答,程雪案只觉得那每一字每一句都变作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他的胸口,令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洛迎窗啊洛迎窗……”程雪案神情忧伤地望着洛迎窗反复呢喃着她的名字,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般无可奈何地喑哑道,“你怎么能忍心将我永远囚于破晓前的黑暗里。”
其实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程雪案并非无法撕破黑夜,只是失去了迎接黎明的希冀而已。
但如今洛迎窗毕竟自身难保,也没有心力去做一个圣母心泛滥的救世主,即便是对那个已经将心意全部向自己坦诚的程雪案。
就在两个人还在为各自的感情而相互拉扯时,白渊城内正在进行着一场暗潮汹涌的对弈。
以韩持为首的大昭信使再度拜访了玄戎国主,而风眠等人正暗中观察着玄戎军的一举一动,准备伺机而动。
正堂之中,韩持正襟危坐,继续试探起玄戎国主的口风:“此事不止关系到大昭和玄戎百姓的安定,更会引发周边各国的蠢蠢欲动,还望国主能深思熟虑。”
韩持只字不提昭崇帝的回应,但程霜台也不是好糊弄的,反倒开门见山笑道:“那依大昭皇帝的意思,是不愿为自己的亲哥哥走这一趟了?”
韩持料到程霜台会提起几日前的要求,从容不迫地应答道:“昭崇帝乃九五至尊,龙体怎能受损?况且,眼下京城内还有诸多事宜需要昭崇帝亲历亲为,实在难以脱身,国主深明大义,自然能理解昭崇帝的为难。”
程霜台却是笑了:“若果真如此,本王倒是想亲自入京城,会会这位为了大昭殚精竭虑的昭崇帝殿下。”
“国主!”
年轻气盛的韩煦一听,当即就站起了身,而下一秒,身后的护卫便将出鞘的利剑架在了韩煦的脖子上,一瞬间杀气四起。
韩持见玄戎军如此狠厉,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要知道若是稍加不慎,他的儿子可能就会命丧在自己眼前。
不过程霜台坐在高台之上,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见状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令警惕的护卫们都先行退下。
“韩公子还是心急啊,毕竟大昭照顾了我弟弟十余年,再怎么说,本王这位亲哥哥也得向大昭致以谢意。”
程霜台突然提起了程雪案的名字,堂下的父子二人皆是心底一颤,生怕是程霜台要将绑架成雪案的罪名扣在大昭的头上,再趁机发难,便更打起了几分精神。
“实不相瞒,我弟弟近来被人掳了去行踪不明,对方唯一的诉求便是让玄戎速速放了大昭太子楼玉骨,还真是同你们的期盼不谋而合。”程霜台偏着头睥睨着台下强装镇定的父子二人没抬起右手抹了把左边的下颚,冷笑一声,“只是本王觉得这样的交易颇为不公,毕竟我弟弟乃玄戎二殿下,身份极为尊贵,可并非那已然被大昭抛弃的废太子所能相提并论的。”
还不待韩氏父子反驳,程霜台冰冷的语音再度响彻殿堂,带着危险的杀气,令人不禁汗毛寒栗:“于是,本王索性送了你们——哦不,是送了那些自作聪明的人,一点微薄之礼,还望各位笑纳。”
自那日以后,玄戎军迟迟没有任何行动,而韩持和韩煦却因为大殿之上程霜台的威胁而惴惴不安。
要知道,程霜台并非心口不一之人,也绝不会逞口舌之利而不落实事,他一定在谋算着什么,要报复大昭、覆灭大昭,只是接连几日都按兵不动,实在令韩氏父子有所怀疑,韩持担心有诈,速速写了封急报传回京城。
然而,前脚刚将急报送出,后脚便有位受了重伤的信使慌慌张张地赶到了韩持一行人所下榻的客栈,甚至连信函都来不及写,只能口传急讯。
“不好了——韩大人,京城出事了!岳大人和小王爷在朝堂上政见不合,殿下举棋不定,双方爆发冲突,传入了大昭军营和百姓们的耳中,大家各自逃亡城中大乱……玄戎军,玄戎军趁机重兵突袭京城,咱们临时征召的奴隶兵缺乏斗志,直接缴械投降……”
“玄戎突袭!?”
韩煦猛地起身,简直不敢相信这匆匆赶来通风报信之人所言,毕竟程霜台坐镇白渊城,百万大军都聚集于此,怎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从白渊城一路赶至京城,还能抓准时机给予了京城致命一击。
“那大昭的禁军又如何?为何放弃抵抗!”
即便临时征召的奴隶兵临阵倒戈,但禁军可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怎么可能大敌当前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