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陆铎,阿煦他日日都念叨着,盼着他师父能早些醒来。唉,你何时能醒?”
“陆铎,你猜那条毒蛇是谁放的?是莲姨娘!她竟以为阿煦是我们二人的孩子,还将陆鸣之死算到阿煦身上,当真是蠢不可及!”
“老太太今日来找我了,你放心,没为难我,只问我们二人到底什么打算,我说,一切等你醒来再亲口告诉她。”
“陆铎,老太太已将莲姨娘赶去寺庙,叫她剃发出家,这辈子都不准踏出寺庙半步,以洗清罪孽。”
“陆铎,圣上前几日在朝上对春晖学堂大肆褒奖,你猜怎么着?这几日,好些个之前公然不支持女子当官的老顽固私下来找我,想把自家闺女也送来,被我一口拒绝了,你真该醒来看看他们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
自从陆铎为救阿煦而昏迷不醒后,黎宛衣便寸步不离,解衣带、亲汤药,日夜守候在床畔,悉心照料。可不知为何,他始终不曾苏醒。
御医数度前来诊脉,每每抚须摇头,叹道:“怪哉,怪哉!太保大人脉象平稳,蛇毒早已尽解,神魂亦无大碍。至于为何迟迟不醒,老臣……实在难以参透。”
御医离去后,黎宛只觉手脚冰凉,跌坐在床沿,望着陆铎苍白的面容,心如刀绞。难道……他真的再也不会醒来了么?
她望着那张让她又爱又恨的脸,思绪翻涌。自她意外踏入这异世起,与陆铎的纠葛便从未断过。
恩怨交织,爱恨纠缠,起初是怨多于爱,可如今……或许,早已是爱大于恨了。
偏偏在这心绪初定、情愫渐明之时,他却倒下了。黎宛不敢去想,若他从此长眠不醒,她当如何自处?
越想越痛,越痛越怒。黎宛猛地站起身,指尖颤抖地指向床上毫无知觉的男人,声音哽咽却带着怒意,“陆铎,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受伤也好,中毒也罢,偏偏是为了救阿煦才变成这样!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会愧疚,会牵挂,会一辈子记着你?”
“我告诉你,若你再不醒来,我便寻个良人嫁了!不——我不嫁!我要带着阿煦,陪爹娘远走天涯,游遍四海,再不回头!你信不信?”
“你当知道的,我黎宛从来不会为谁停步,也不会为谁消沉度日!到那时,你只能孤零零地躺在这儿,也别怪我狠心无情!”
话音落下,黎宛转身欲走,谁知刚迈出一步,身后忽地传来细微的动静——一只微颤的手,轻轻攥住了她的衣角。
黎宛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只见床上的陆铎,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眼,目光清亮,正静静望着她。
“你……醒了?”她声音微颤,带着不敢置信。
陆铎嘴角微扬,虚弱地一笑:“我再不醒,你真要带着阿煦远走高飞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黎宛又气又恼,抬手便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拽住,顺势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宛宛,”他声音沙哑却缱绻,“我在昏沉之中,一直听见你在我耳边轻声细语,说那些让我心疼又贪恋的话。”
“那滋味太好,我实在舍不得醒。”
“宛宛,我并非故意骗你,你不要丢下我。”
他将脸埋在她肩头,低声道:“可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吓得我冷汗直冒,魂都要飞了。”
黎宛一怔,伸手探他额角,果然满是冷汗,后背衣衫也早已湿透。
她心头一软,却又别过脸,嗤笑一声,“活该!谁让你装死!”
陆铎低笑,将她搂得更紧:“好宛宛,我醒了,我回来了,别气了,好不好?”
黎宛冷哼一声,却不再挣扎。片刻后,猛地伸手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
“嘶!”陆铎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她这才扬起下巴,眼尾含笑带泪:“这下才算是扯平了。”
陆铎昏迷期间,老太太才从周围人口中得知自己儿子那句“我有数”究竟是个什么“数”。
她生的好大儿啊,竟上赶着给人当后爹!老太太知道后气得手脚发颤,只觉得丢份又荒唐。
可偏偏阿煦这孩子实在讨人喜欢,自打在陆府养伤以来,每日里张口闭口地唤她“太奶奶”,直叫得老太太心花怒放,连带着看黎宛也顺眼了许多,连冷脸都少了几分。
这日,老太太端坐堂上,将陆铎唤来问话,“阿煦这孩子虽非你亲生,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也算他半个父亲了。我这个老不死的多嘴问一句——你打算何时把人迎进门?”
陆铎面色尴尬,“母亲,儿子也实话跟您说,我倒是想迎她过门,可她说了,这辈子不再嫁人。”
“什么?!”老太太闻言目瞪口呆,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那……那你算什么?白捡的便宜当爹?还是人家养在府里的面首,供人消遣的?”
陆铎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只得垂首不语。他理亏在先,又知老太太最重门第体统,此刻唯有认骂。
“登、登、登——”老太太气得拐杖顿地,“好歹也让人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否则算个什么回事!”
陆铎硬着头皮继续答道:“她早年身子受损,大夫说……难以有孕……”
“荒唐!荒唐至极!”老太太怒极反笑,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堂堂陆家长子,竟甘愿做这无名无分、无后无嗣的傻事!我陆家列祖列宗的脸,全让你丢尽了!”
一顿痛斥,陆铎只能默默受下。
待他回到房中,一进门便扑到黎宛怀里,搂紧她,声音闷闷道:“宛宛,我可被老太太骂惨了,你再不心疼心疼我,我要郁结吐血了。”
黎宛轻哼一声,重重拍开他那双不安分的手,嗔道:“活该!当初是你应了我的要求,如今挨了骂,那也是你自找的,与我无关。”
陆铎却不退反进,手臂一收,将她牢牢拢入怀中,“是是是,我活该。只要宛宛对我一笑,我便是被骂上三
天三夜,也甘之如饴。”
黎宛闻言,心头微颤,原本紧绷的肩线悄然一松,防备着他那只手的指尖也缓缓垂落,终是任他环抱着,只低低啐了一句:“油嘴滑舌……”
一眨眼,已是金秋十月,章思友的迎亲队伍自福建启程,千里迢迢,终抵金陵。
第60章 大结局
陆珠儿出嫁这日,十里红妆,锦绣如云。
虽是二嫁,却比初嫁风光不止百倍。新郎不仅是当朝新贵,且几乎带上了全部身家,亲赴千里上门迎娶,足见其对新妇的爱惜。
这叫先前那些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直看红了眼,酸溜溜地来了句“陆家女儿真当是好命”。
亲友们一路相陪,直送到城外长亭,仍不舍分离。
老太太执女儿手,泪眼婆娑:“我儿此去,山高水远,千万珍重。”
珠儿伏在老太太怀中,泪如雨下,不知哭了多少回,才勉强压下离愁。
陆铎则悄悄将章思友引至一旁,沉声警告:“你既娶我妹,便当知她是我陆家心头肉。若你敢仗着山高皇帝远,稍有怠慢,我陆铎纵使踏遍天涯海角,也必寻你讨个公道。”
章思友抱拳肃立:“大舅哥放心!若有半分辜负珠儿,不必你千里追讨,我自当负荆请罪,任你抽筋剥皮,绝无怨言!”
陆铎遂大笑着拍拍章思友的肩。
另一头,陆珠儿虽红着眼眶,握着黎宛和周姝的手却分外有力,“小宛,姝儿,你们放心,我至福建后,必不负你二人所托,将第二座春晖学堂办筹备得当。”
黎宛郑重地点点头,三人相视而笑,无需多言,心意早已相通。
马蹄声起,尘烟渐远,她们的约定,在风中生根发芽。
*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已是元景十年。
金陵城外,一块青石上立着一位少年——身量颀长,面如冠玉,眉目间透着一股清隽之气,目光频频投向远方官道。
少年正是十三岁的陶承煦。
“师父,娘,姑姑和姑丈来了!”他忽然眸光一亮,声音中满是雀跃。
陆铎与黎宛闻言对视一眼,脸上是掩不住的期待与欢喜。
不过片刻,一队马车自尘烟中行来,车轮辘辘,稳稳停在他们面前。
未等车帘掀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已如灵猴般跃下,几步便扑到阿煦身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脆生生喊道:“阿煦哥哥,阿汝想死你啦!”
众人见状,纷纷大笑。
那女孩儿不过七八岁光景,眉眼灵动,肌肤胜雪,一头乌发扎成双髻,缀着红绳小穗,活脱脱一个瓷娃娃。
她正是陆珠儿与章思友的独女——章忆汝,小名阿汝。
陆珠儿随后下车,她佯怒斥道:“阿汝!你能不能有几分你阿煦哥哥的稳重?整日跟个皮猴儿似的上蹿下跳,成何体统!”
阿汝立刻瘪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转向阿煦,委屈巴巴地问:“阿煦哥哥,你也觉得我像皮猴儿吗?”
阿煦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不会,阿汝活泼可人,灵巧又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