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谢廷玉拭去姬怜脸上的泪,“若是可以,我也想带着你去,但是我更担忧一路上你的安危。乖怜怜,你就在建康等我回来吧。”
可是不知为何,我总是害怕地觉得,当你回来建康时,我便不在了。
沉默良久,姬怜低沉应了一声,将脸埋入她肩窝:“你要的东西在我梳妆台上的妆奁夹层里头,你明日记得拿走。”
翌日清晨,谢廷玉怀揣两份绢帛策马至城郊演武场。
营帐之中,两名将士接连入帐,见到端坐于案后那人,纷纷拱手行礼,“主上!”
谢廷玉将绢帛交予沈妤:“有要事需二位暗中处置。”
沈妤展帛细观,张燕侧首瞥了几眼,她不识字,咂摸片刻便退回原位。
沈妤却瞪大双眼:“主上,这竟是先帝陵墓舆图!您是要我们……”
她回首确认帐帘紧闭,压低声道:“盗墓?”
谢廷玉颔首:“正是。”
“你上回同我说曾志在云游方术,还演示过粟米卜卦之术。想起昔日搜你寨中房间,见有数本陵墓堪舆之书,想来对此颇有钻研?”
沈妤虽在军中任职,仍爱宽袖长袍。她抖袖掩面,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闲暇翻看,谈不上钻研,略知皮毛罢了。”
谢廷玉屈指轻叩案面,二人即刻俯身近前。
只听她们主上严肃道,“
我欲取炀帝墓中一份手令。为防遗漏,开棺后凡手令尽数带回。”
“那……那墓中的珠宝等物?”
谢廷玉斜倪二人一眼,淡声道,“若你等有法子将赃物化为军用,能拿多少便拿多少,但须尽数用于为北府军购置兵器。听闻上次随我攻城之后,损失不少。”
沈妤嘿嘿一笑:“化赃物这点本事,我自然也学过。只需将这些东西置于大炉之中,烧融之后,再重新铸炼,便可化作一袋袋金豆,旁人看了也难以分辨。”
张燕双手抱拳,沉声道:“主上之命,自当不敢辜负。”
离开之日,谢廷玉乘车出城,率三小队人马出城。张燕、沈妤则另点一队精兵,直奔炀帝陵墓。
行至城门,又见一车马在那处候了许久,撩开车帘一看,是袁望舒。
袁望舒咳嗽几声,“此次出行,你定也是危机重重,我既然答应了你,那就一定做到。”
“望舒娘当真是对我一往情深啊,我真的是感动得涕泪横流。”
“谢廷玉,你说话别乱用成语,谁同你一往情深,我不过是遵守诺言罢了。”袁望舒昂首回答。
遂,谢、袁二人一道离去。
恰巧又过三日,北秦使团抵达建康,入城。
-----------------------
作者有话说:已更。
下午也会码字,如果写完就会发,写不完就不发了。
我真的是佩服我自己。这就是生产队的驴吗?
——————
第107章
早朝朝会之后,众高官聚在凤阁,正互相低声探讨之际,一秉笔使停在殿门口,朗声道:“诸位高卿,陛下请各位至华盖殿议事。”
众人整衣前往,脱履入殿。一时只闻腰间玉珏清鸣,白袜踏木之声沉缓交错。
姬昭朱笔稍顿,从奏章中抬首道,“坐。”
待众人落座,她方开口:“想必诸位已知,北秦使团现已入住客馆,太常院已遣人接待。其来意有二,一为贺我大周国泰民安,献贡朝拜。二则言其新可汗即位,欲迎娶当朝帝卿为王夫。”
她目光扫过群臣,“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各有计较。
在文官的心中,大周虽于十余年前侥幸胜过北秦鲜卑,但谁又能担保下一次交锋仍能取胜?若以皇室儿郎下嫁,用婚姻为纽带,至少在往后五载之内,两国可保无战事。
她们实在是并不想战啊!
而武官却不以为然。她们认为,岂可将和平寄托于一桩联姻?真若开战,那位帝卿不过是质子而已,若大周战败,帝卿便极有可能成为阶下囚。可若大周得胜,那早已嫁出去的儿郎,自然也无理再召回。
如此看来,无论战与不战,这位帝卿终究不过是一个牺牲的筹码罢了。
“陛下。”
太常院太常督礼拱手道:“臣以为,此实为一桩良缘。听闻北秦新可汗乃从众皇女中浴血搏杀而出,武艺超群,马术卓绝。如今王夫之位空悬,帝卿若嫁,便为正室王夫,享有统辖后宫、协理政务之权,地位尊崇。可见帝卿嫁去绝非受屈,实为天作之合。”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声声附议如潮水般漫过殿宇。
谢清宴沉默不语。
实则她心中并不赞成这和亲之策。一国安宁,岂能系于弱质儿郎之身?然前朝确有皇子远嫁异邦的先例,旧制如山,她一时竟难寻由头与同僚辩个分明。
袁照蕴适时进言:“陛下,此次北秦纳贡,更携丰厚聘礼,并以王夫之位相聘,足见其诚意昭昭。如今大周经剿匪、彭城之役,国库耗损甚多,实难再支撑一场大战。帝卿和亲,非止结两国之好,更为百姓争得休养生息之机。”
姬昭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实则无需众人劝谏,她心中早有决断。纵使北秦不来求娶,她亦已将姬怜视为一枚筹码,将其下嫁给她钟意的世家,用以笼络人心。
她负手起身,望向华盖殿外流云浮动的天际:“朕以为,姬怜既享帝卿之尊,便当履行帝卿之责。”
“太常督礼。”
“臣在。”
“去回复北秦,大周愿结秦晋之好,永固邦谊。太常院即刻筹备帝卿嫁妆事宜。”
“今日议事已毕,众卿退下吧。”
簌簌脚步声渐远,华盖殿重归寂静。
未过一会,忽闻一阵急促步声,以及秉笔使急急阻拦之音,“贵君,无诏不得擅入华盖殿。”
“让开!”
一声冷叱破空而来。
谢鹤澜拂袖,冷眼斥道:“速去通传,本宫有要事面圣。”
秉笔使好一阵踌躇,转身去殿内之后,不过一会便出来,躬身请谢鹤澜进去。
姬昭下诏时便料到谢鹤澜会动怒,却未想他来得如此之急。
她抬眸看向眼前人,双颊犹带疾步而来的红晕,喘息未定,显然是一得消息便匆匆赶来。
“陛下,为何要令帝卿与那北秦联姻?”
谢鹤澜难抑心头怒火,素日冷静自持的他此刻竟显失仪。眸中灼焰翻涌,径直质问道:“陛下可知北秦婚俗?”
姬昭搁笔淡然,“谢卿且细说。”
“北秦鲜卑奉行收继婚制!若妻主亡故,便由妻主之妹继承其夫。若妹亦死,则转予族中旁亲。男子无从反抗,唯死方可解脱!”
他颈间泛红,声如裂帛,“如此蛮荒之族,我大周竟要将尊贵帝卿下嫁那从未见过面的粗莽武妇。陛下可曾有一分怜惜帝卿?”
“谢卿所说的这些,朕自然知晓。”
姬昭话锋一转,指节倒扣在案上,“他既生于洛邑姬氏,享尽荣华,便该为大周尽一份力。岂有只受供奉而不担责之理?”
她轻啜茶汤,缓声道:“朕知谢卿与姬怜乃闺中挚友,时常走动,洵儿亦疼爱这位小叔。”
眼神微动,秉笔使即刻高举圣旨奉至谢鹤澜面前。
姬昭道:“不如就由谢卿代朕宣旨,并督导姬怜备嫁事宜。待出嫁那日,亦由你在百官面前为他簪金祈福,最是合适不过。”
啪的一声,是谢鹤澜毫不犹豫地甩袖,将圣旨掀翻在地。
殿内众人霎时双膝跪地,额心贴伏,战栗不敢仰视。
“我拒绝。”
谢鹤澜袖中双拳紧握,“我不会宣此旨,更不会出席婚仪。陛下这是在强夺怜郎余生,逼他赴死路!”
姬昭扫过地上圣旨,面色无波:“前朝司马昱曾嫁幼子于外邦。谢卿需知,和亲旧例非我姬氏首创。”
谢鹤澜冷笑一声,面上表情有些扭曲,“那位明珠皇子确是外嫁。可他嫁的是五十八岁垂死可汗!守寡后遭其女侵占,生下一子一女后,又因触怒被赏给族妹,从一国王夫沦落旁系偏房!陛下,你何其残忍啊!”
姬昭愤怒拍案而起,咄咄逼人,“谢鹤澜,人命自有天定!你倒有闲心哀悯百年前亡魂,不如好生想想如何劝解姬怜!”
她越过书案,与谢鹤澜怒目而视,“你在这儿跟朕浪费什么口舌!朕的旨意绝不会改,姬怜必须嫁!”
“我不去!任是陛下如何说,我都不会去!”
“好!好!好!”
姬昭怒极反笑,声色森冷:“来人,将贵君请回蓬莱殿,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将贵君放出来。”
她随手一指殿内一人,语气淡漠:“你,把圣旨拾起,速去帝卿府宣诏。再调几队金吾卫前往,把府邸护得滴水不漏。便说城中近来盗贼横行,还请帝卿安分在府,好生待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