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似有怨气,姬怜赌气般翻身向里,手抚上唇瓣,心中不忿:“亲得如此……如此狂野熟练,哪里像那个什么清修十来年的青涩道士!假道士一个!不仅亲,还咬,还如此动手动脚,呸!”
  两行清泪无征兆地从羽睫下流落,姬怜额角突突作痛,脑中有一颗钉子在往死里敲打,他知道,是那未得餍足的蛊虫在血脉里躁动反噬。指尖逝去眼角的泪,将薄被拉过头顶,身体蜷作一团,姬怜牙龈咬碎,恨恨想:“别回来了,你别回来了,我不会再与你多说半句话。”
  薄被倏地被拉下,露出一张哭得眼尾泛红,眼睛湿润的脸。
  “怎么哭了?”
  不知何时折返的谢廷玉将一壶茶,并两个茶碗放在一旁,伸手就要去拂去姬怜眼角的泪。
  “不要碰我!”姬怜恼怒地一打谢廷玉的手,往床榻里爬去。一股大力拽住姬怜的脚腕,往后一拉,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
  谢廷玉这段时日每日操练拉弓射箭练刀,膂力早已不同刚附身之时,一个简单的擒拿便将人箍在怀中。
  “是不是又头疼发作了?我看看?”
  姬怜抿唇闭眼,一言不发,时刻谨记方才所发“我不会再与她多说半句话”的誓言。但脸上的苍白,抖动的睫毛,以及下撇的嘴角都在无声地告诉谢廷玉,他有多不舒服,他有多郁郁不欢。
  谢廷玉只觉得好笑,又心生爱怜之意。将姬怜的额发,鬓发整理后,她缓缓揉动姬怜的太阳穴,感受到怀中人渐渐松弛的身躯,她手法娴熟地游走于后颈要穴,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姬怜睁开双眼,对上谢廷玉含笑的眸子,撇过脸去,不期蹭到一片柔软。这才惊觉自己一直枕
  在她胸前,霎时从耳根红到脖颈,活像只煮熟的虾子。他想起身,却被谢廷玉按着后颈又压回原处。
  “王叔和不在此处,庄子里又没有专职的男医师。”谢廷玉指尖力度恰到好处,“殿下觉得可还受用?”
  耳畔是她温柔的絮语,身后是令人安心的怀抱。姬怜只觉体内躁动的蛊虫渐渐平息,通体如浸在温泉般舒畅。原来治病未必需要银针入穴,也不必苦药穿肠。
  倒也不是不可以和她说话。
  “尚可。”他低声示软,又带点指责之意,“你方才去哪里了?”
  谢廷玉端起茶碗,“去泡了一壶莲子心茶,专供清心去火。”
  姬怜撑起身子将茶一饮而尽,不知为何只觉眼皮沉重如坠铅。圈圈困意抵挡不住,他又躺回被衾间,唇瓣翕动似要言语。他或许是想问谢廷玉今夜打算宿在何处,又或许只是无意识的呢喃,终究抵不过药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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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雨一直下,整个庄子笼在朦胧水雾中。
  崔元瑛盯着谢廷玉的脖颈看了半晌,白白净净,半点红痕也无,再细看其眼下,毫无纵欲后的倦色。她嘶一声,思忖:“这……为啥……不是……这对吗?这真的对吗?有美人在怀,为何不大战个三天三夜不下榻?”
  她一捣鼓身后的随从,“你确定你放了药在茶壶,和香炉里?”
  随从点头。
  崔元瑛思索道:“是不是谢二不知道怎么做?也许是,我给她送的那箱秘戏图,她一页都没翻。”她叹一口气,“好好的上清观,把人弄得一窍不通,真的是,悲哀……悲哀!”
  随从:“娘子,我观昨夜那位公子到现在都并未出房门。”
  崔元瑛摇头:“那谢二脸上,脖子上都没有什么春痕,想必昨夜那公子不得她心,碰都没碰,两人分床睡的罢。至于出不出房门,或许是那公子正待在谢二房里打扫什么。”
  咻——
  一只箭猝不及防地从耳边穿过,崔元瑛下意识地抱头蹲下,“错了错了。”她抄起角弓,小跑过去。
  谢廷玉将箭矢放在掌心里拍打,“昨夜是不是你将人引到我房里的?”
  崔元瑛手压着谢廷玉的胳膊,“哎,不是我,是我随从。我观那公子身姿俊秀,就顺水推舟一把。”她压低声音,“昨夜是不是那公子不得你心,我看你今天起那么早。”
  谢廷玉斜倪一眼,“我房里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叫你那随从莫要再盯着我房里的人。要是有下次,小心我将你们两打出去。”
  崔元瑛只当谢廷玉脸皮薄,不知道房中术如何做,脸上笑嘻嘻答应,手上拉弓搭箭,心里开始盘算什么时候带谢廷玉去逛一圈秦楼楚馆,带她/嫖/几个男人,长一番见识。
  雨虽不停歇,但是射箭习武一事不可荒废一日,崔元瑛认命地对着雨帘那头的箭靶练习。
  听着窗外淅沥雨声,姬怜朦胧转醒,指尖向身侧探去,触手一片冰凉,衾枕平整,显然昨夜无人同眠。他倏地收回手,将脸埋进尚带余温的薄被里,深吸几口气后,掀被下榻。
  姬怜走到约有一人高的铜镜前,只见镜中人鬓发缭乱,脖颈、锁骨处零星布满着红痕。他将衣领往下扯得松散,胸膛处更是齿痕唇印纵横交错。
  当真是一副活色生香,靡-丽-娇-艳之态。
  他盯了半晌,将上半身的里衣褪去,腹部上一抹显眼的守宫砂仍在。
  姬怜心下百感交集,一股复杂的情绪不断翻涌。他想:“昨夜的事,与今日没有任何关系。只当是一场梦,梦醒了,便不作数。”
  姬怜穿上里衣,绕开屏风,才发现软榻上备有一套新的衣衫,是一件菖蒲紫长衫,配有银线暗纹的鸦青褙子,月白束腰上搭着根白玉簪子,还有幂篱和面纱。
  旁边的托盘里,各是青瓷小罐排列有致,皆是男子梳妆所用香膏脂粉。姬怜拿起最边上的珐琅盒,一闻,里头是专为遮掩痕迹所用的雪色遮瑕膏。
  托盘下压着花笺,上写着,“紫色最有韵味,最适合殿下。”
  姬怜面无表情着穿戴整齐,坐于梳妆台前,细细抹去脖颈上的痕迹。忽听响动,回首便见绛珠踉跄扑来,伏在他膝头泣不成声:“殿下昨夜突然失踪,奴与住持寻遍寺庙,甚至是有随行护卫相助亦寻不到踪迹,夜不能寝。”
  绛珠仰头,语带抽噎,“今晨有个佩刀女子来报信,自称是陈郡谢氏的护卫,还说殿下在此处。殿下昨夜未出什么事吧?”
  ……昨夜……
  姬怜抿唇,手已抚上脖颈处咬得最深的痕迹,“倒……倒也没出什么事。不过是失足落水,恰巧被谢……谢廷玉所救,暂借此处休憩。”他拂去绛珠肩上的水珠,又观其被雨洇湿的袍摆,“既然还下着雨,为何不在寺庙里等我?”
  绛珠从善如流地起身,执起玉梳给姬怜篦发,“来时雨还算小,那护卫是骑马走小径带奴下山。”
  此刻窗外忽地炸响惊雷,雨势加大,绛珠往窗外望去,“现在雨势如此大,即使谢氏以马车相送,怕是上山的路不好走。殿下,我们待会就离开吗?”
  姬怜手指摩挲着袖口,声音几不可闻:“确实不好走。那便……那便在这多住几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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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终于也是亲上了,给小谢大人点个赞。
  姬怜:TT
  谢廷玉:亲亲^^
  第31章
  雨愈加大,远处的山峦林海皆吞没在苍茫水雾之中。未及申时,天色已昏沉如墨,忽闻数道惊雷炸响,几道狰狞的闪电突显,刹那照亮廊下的梧桐树,转瞬又归于黑暗。
  看这势头,这雨怕是要连续下个七天不止。
  绛珠紧忙将窗关上。
  姬怜倚在云母屏风旁,单手支颐,翻阅手中诗集。烛光将他一袭菖蒲紫的身影投在屏风上,如一幅朦胧的水墨丹青。
  绛珠倒一杯茶,递到姬怜的手边。
  姬怜垂眸,目光黏在书页上夹着的花笺上,“殿下”二字像生了钩子,勾着他的视线,许久挪不开。
  昨夜还喊他怜郎,今日就喊他殿下,并且到现在都未回这房里与他见面。她谢廷玉是想告诉他什么?
  姬怜咬着下唇,恰巧看到那句“女之耽兮,犹可说也。郎之耽兮,不可说也”,手指一抖,直接把书页扯破一个角。
  所以昨夜算什么?算他蛊虫发病,她谢廷玉亲为施治,是吗?
  姬怜站起身,把那花笺凑到烛火前。火苗舔上纸角,他松手任其飘落,静静看着它在地上蜷曲、焦黑,最终化作一堆灰烬。
  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怜公子,我家少主人吩咐,如今山雨滂沱,强行返寺恐遇落石滑坡。”那护卫顿了顿,“庄内厢房书房皆可随意使用,少主人说……您当自己家便是。”
  “有劳。”姬怜淡淡道。
  岑秀抬脚欲离去,忽听屏风那端传来问询:“谢廷玉此刻在何处?”
  “回公子,少主人正与崔家娘子在一处。”岑秀躬身应答,“少主人特意嘱咐,请您不必等她用晚膳。”
  姬怜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堵得慌。谁想等了?谁要等了?谁愿意等了?他今日用午膳时,也没见她来呀。他也没有很想和她一起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