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舒以宁没听见他说话,于是又说:“是不是商聿行还不肯原谅我?杨叔叔,你帮帮我嘛,他今晚会去哪里?我可以去堵他吗?”
  商聿行闭上眼,脑袋微微往后靠,轻启薄唇:“是我,以宁。”
  舒以宁的语气肉耳可闻地更加兴奋了,甚至可以用雀跃来形容:“商聿行!”
  商聿行:“嗯。”
  舒以宁逮住机会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先是吹了一阵彩虹屁,再然后又讲到最近路过曾经与他一起去过的哪里哪里,最后还带上委屈巴巴的语气央求他:“你能不能别再生我气了,商聿行。”
  商聿行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问她:“商……我父亲没有找你?”
  舒以宁没想瞒他,坦陈道:“找我了啊,咦,原来你知道这件事啊。你父亲看起来很有距离感,没想到聊起天来,还挺平易近人的。他还和我们抱怨了呢,抱怨你妈妈跑去北京参加有肖寂在场的活动,Cartier的那个晚宴,哈哈哈哈。”
  “你们?”
  “是呀,我和夏夏。”
  商聿行低头捏了捏眉骨,抽丝剥茧,很快就梳理清了来龙去脉。他对司机说:“掉头回古北。”
  下一秒,他又改了主意:“不用掉头了。”
  电话还没挂,他问舒以宁:“你在哪里?”
  司机看了一眼中央后视镜,男人阖眸靠在椅背上,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正轻揉着额角。车窗外路灯已经亮起,男人英俊的面孔在晦明晦暗的灯光中被勾勒出几分孤寂。
  电话另一头舒以宁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商聿行没睁眼,对司机报出地点:“去西岸美术馆。”
  **
  下了车,商聿行轻车熟路地走进展览馆二楼。
  舒以宁正在与工作人员沟通场地布置,从已经摆上的元素以及留出的画框中可以窥见这次是个山河主题展。
  舒以宁频频往楼梯口的方向望,又一次望过来时,恰好与走近的商聿行四目交汇。她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得更大了,对着旁边人说了句“抱歉,失陪”,就朝他奔来。
  “商聿行,你还真的来找我了。”舒以宁踩着高跟鞋小跑到他跟前站定,忍不住弯了弯眼。
  商聿行彻夜未睡,又情绪起伏波动过大、砸东西的体力消耗也不小,因此,这张总是冷静自持的精神面孔上难掩倦容。
  平添两分散漫,又在见到她无恙后,多了两分松弛。
  不像执掌偌大一个集团的正经总裁,倒像个在外面浪了一夜的浪荡公子哥。
  “你……刚出差回来吗?还没倒时差,一落地就来找我了?”舒以宁仰着脸,乌黑明澈的双眸饱含期待地望着他。
  这双眼仿佛在问他——
  商聿行,你是不是终于愿意原谅我了?
  这就是舒以宁。
  她明明知道,此刻他出现在这里,以这样一种不修边幅的姿态,就足以证明她在他心目中的重要程度。哪怕她只以为他是刚下飞机。
  她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但她偏偏要假装成你还不肯原谅她,偏偏要来获得你一个说出口的、明明白白的答案。用祈求的下位者姿态,掌控这段她可以收放自如的感情。
  这一刻,商聿行甚至开始理解商砚廷曾经告诉他的那句——在我和你母亲的关系里,你母亲才是猎人。
  商聿行看了她一会儿,一言不发转身往外走。
  舒以宁一愣,显然没料到他怎么突然就又要走了。
  商聿行这么反复无常的吗?
  她一个怔忪的工夫,他已经走到了下去的楼梯上。
  舒以宁连忙追上去,压着嗓音喊住他:“商聿行!”美术馆内不能大喊大叫,哪怕现在是闭馆时间,她的修养也不允许她发出太大的声响来。
  于是,只好在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颇有些急切的怒意。
  搁以往,舒以宁很清楚一个男人在明显没有休息好的时候匆匆赶来见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她也笃定自己能有这样的魅力,让一个受了她情伤的男人为她回头。
  但他不按常理出牌,她顿时又不确定了。
  商聿行停住脚步,微微往后侧了下脸。
  他的侧脸线条冷峻流畅,优越轮廓中高挺的鼻梁与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一览无余。
  是一副很符合他人设的清冷冰山模样。
  禁欲,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没有人能比舒以宁更清楚,这张俊美不可方物的脸在染上两分情欲时,是多么的诱人深入,多么的令人不可自拔。
  舒以宁抿了抿唇,挽留道:“商聿行,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走。”
  闻言,商聿行的侧脸又转过来了一点,抬眸看着她:“有事在身,我明天再来找你。”
  他的眼神很淡,舒以宁却一下子就从中读出了一股死灰复燃的味道。
  一直等到商聿行离开了好一会儿、工作人员上前喊她,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今天老馆长也在,从三楼下来时正好目睹了方才那一幕,笑着调侃她:“这是和好了?又吵架了?”
  舒以宁弯了弯唇角,承认道:“是啊,他都不肯让一让我,还得我哄他。”
  **
  商聿行没有急着去见商砚廷。
  他回世纪城,吃了晚饭,然后将自己从里到外好好收拾了一下。
  他已经接近四十个小时没有合过眼,精神状态勉强维持在一个判断力清醒的水准。
  商聿行知道当前并非找商砚廷的最佳时机,理智告诉他,他应当在充足的睡眠休息后,再回古北与商砚廷对峙。
  可是他等不了。
  在事情尘埃落定以前,他根本就无法睡下去。
  于是晚上七点半,商聿行回到了古北公馆。
  令人意外的是,时虞提前从北京回来了。她只比商聿行早回家不到一个小时,而书房早已收拾妥当,教人看不出太多异常来。
  对于换掉的古董花瓶,她即便发现后问两句,也只会得到一些事先准备好的、再正常不过的说辞。
  自然,不会生疑。
  “晚饭吃过了没有?我让厨房做一点?”时虞凑近看了看商聿行的眼下,拉着他的西服袖子关怀道:“这两天没睡好么?我着人做些汤水给你补补。”
  商聿行温声答道:“吃过晚饭了,我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您不必挂心。”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站在旁侧的管家,然后笑着问起时虞此次北京之行是否愉快。
  “照顾了一下他,买了六套珠宝。哎,以宁什么时候有空?带她回来挑个几套走。”
  肖寂作为陪客,时虞在晚宴上的支出,他能获得相应的业绩提成。
  商聿行听到这句话,顿时忍不住笑了一下。
  是了。
  是他一遇上舒以宁的事就头脑发昏,自乱阵脚。
  他母亲现如今可是一直都很看好以宁做她儿媳妇的,在这种情况下,商砚廷如果强行对以宁做点什么,那可不就单单是父子关系分崩离析了。
  商砚廷视妻子重于一切,连追星追到活动上去刷他的卡大肆采购都忍了,又怎会冒着风险如此行事?
  时虞见他笑,只当他是因为舒以宁,于是也笑道:“一提起以宁,就这么开心?”
  管家怕他们母子再交流下去容易被时虞看出端倪,便恭敬地开口打断:“夫人,先生还在书房等着少爷上去汇报工作。”
  **
  窗明几净,书房内的摆设一眼看过去,与往常无异。被砸碎的古董花瓶被替换了上来,书架、沙发也都收拾得瞧不出半点被打砸过的痕迹。
  商聿行站在商砚廷书桌前,垂眸看着靠在黄花梨椅子里的这个运筹帷幄的男人。
  商砚廷笑了笑。
  商聿行进来后一句话都还没有说过,径直走到了他面前,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
  “见着你母亲了?”商砚廷气定神闲开了口。
  商聿行:“您该庆幸母亲没有五点前回到家。”
  商砚廷微微一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派人拖延了几个小时?”
  不过事情做得不动声色,无非就是派人让肖寂那边在时虞上飞机前,临时加了个杂志拍摄探班活动的邀请。
  时虞原先突然起意提前回来,也并无旁的要事,因此一下子就欣然接受邀请探班去了。
  商聿行冷淡道:“那您还真是煞费苦心。”
  商砚廷笑了笑,拉开左边抽屉,从中取出一个盒子往前一放,“你的东西。”
  商聿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小盒打开。
  是他的手机。
  虽然已经砸碎了,但若有重要资料或是联系方式,可以取出来备份。
  商砚廷:“你还是太冲动了,这点得改。”
  他抿了一口清茶,继续泰然开口:“砸了我七八百万的古董,得赔。”
  还好没对那些有市无价的珍藏画作下手,不然,为了这臭小子的感情纠纷还得赔上他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