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常云柏嫌弃地推开,“要给你自己给!”
  “我若是自己给得了,自然不求你。”江珂玉毫不客气,甚至恶劣地抢他拐杖。
  常云柏气急败坏,“我把她叫来还不行吗?”
  “可她不愿意见我!”
  “咳。”
  江珂玉的话音刚落,牢房外传出一声咳嗽。
  江珂玉愣住,没有第一时间回头,因为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可即便是,看一眼又如何呢?
  他试探地挪动视线,只见牢房外,身着宽袖竹青裙的宋宝媛独自站在阴影中。她手里提着食盒,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像一株开在山谷中,无人知何时盛开的幽兰。
  不是幻觉,江珂玉顿时松开了和常云柏争执的手,以至于后者一时失去重心,直接跌坐在地。
  吸引来注意,宋宝媛立刻敛目盯着脚下,突然不知以何种表情面对。
  江珂玉的目光亦快速从她身上挪开,不知所措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第107章 办法
  诏狱本就死寂,即便出现寥寥谈话声,也像空谷回音,听来遥远。
  当这些掀不起波澜的声响褪去,静默像潮水一般蔓延开,将人淹没。
  直到倒地的常云柏扒着桌角,憋着一口气靠自己顽强站起来。
  本要出言咒骂,但见眼前情景,到嘴边的话卡住,最后竟然成了叹气。
  “算了,你们聊吧。”
  常云柏闷哼,捡起拐杖,自顾自离开。
  在他慢腾腾走出视野的半刻钟里,隔着牢门面对面站立的两人视线飘忽,虽然没有撞到一起,但尴尬仍旧悄然笼罩。
  就好像回到还是夫妻的从前,夜幕降临时,婢女和孩子都离开,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这种尴尬,从这时候出现,会延续到他们各自躺到同一张床上,假装睡着。
  但此时此刻,显然没有闭上眼睛就缓解气氛的可能。
  宋宝媛提着食盒的手逐渐收紧,思索着开场白,脑子竟然越想越空白。
  “咳。”江珂玉神情莫名严肃,出声却显底气不足,“你怎么来了。”
  宋宝媛终于有所反应,但不是说话,而是走进牢房。她瞥了一眼桌上的纸张和用来压纸的碗里被咬了一口的干瘪馒头。
  她沉默地将东西挪开,把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将里头的饭菜一一拿出,且将碗筷推过去。
  江珂玉接过,又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刚刚。”宋宝媛轻描淡写道。
  “你……”江珂玉轻蹙眉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宝媛摇了摇头。
  “那就好。”江珂玉低下头,好像突然不会握筷子了,所以将其夹在指间反复调整。
  话音落下,两人在彼此静默中越陷越深。
  宋宝媛在对面坐下,双手在桌底交缠,冷不丁问:“不喜欢吗?”
  “嗯?”江珂玉抬起头,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饭菜,“不是,我只是、只是、你、你就是专门来给我送饭菜的吗?”
  宋宝媛避开了他的直视,“高公子说,狱中吃食难以下咽,你肯定接受不了,所以让我顺带送些来。”
  江珂玉闻言愈发没有胃口,“原来是他让你送的。那、也是他让你来的?”
  “当然是我自己要来。”宋宝媛坦然道,垂眼盯着自己的袖子,“不过是他帮忙打点的。”
  江珂玉眸光微动,但垂眼掩去神色,“那你找我,是有事吗?”
  宋宝媛欲言又止,到嘴边的好像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说不出来。
  好在对面的人耐心十足,一直等着。
  “你不是说,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吗?”宋宝媛攥紧手心,“那干嘛还要做这些,把自己都赔了进来。”
  江珂玉总是忍不住看她。
  他的指尖敲打在碗边,慢吞吞回答:“我保护你,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如果、一定要理由,那或许是因为,袖手旁观不能和爹娘交待。又或者,比起爹爹,承承和岁穗好像更需要娘亲。还可能,我就不能跟你计较,毕竟,哥哥总是要让着妹妹的。”
  他断断续续说了许多,但第一个冒出脑海的想法,只字未提。
  宋宝媛蓦然看向他的眼睛,江珂玉顿时怔住。
  四目相对,宋宝媛又立刻撇开视线,别扭道:“不用说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江珂玉抿了抿嘴。
  “好,不说这些。既然你来了,是该说点更重要的事情。”
  江珂玉理了理思绪,神色认真,“承承已经和东宫捆绑,日后,皇后就是你的靠山。但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庇护,你需记得,家中最大的优势便是钱财,你得将其掌控在自己手里。哪怕……你有了夫君,也决不可假手于他。”
  “就算是谢予朝也不可以!”他强调道,“若他不蠢,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怎么对抗他爹,长了记性。如果你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并非不能,但你万万不能只依靠他。”
  “另外,还有一件东西能保你无虞。”江珂玉往身后瞥了一眼,确定没人才继续道:“在府中,我的书房,画架后的暗格里,有一份卷轴,详细记录朝中百官底细。你去找到,之后妥善保管,之后除了你,绝不能再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东西在何处。”
  “之前楚兄托付保管的东西,我也放在此处。你一并取了,替我转交岑舟。”
  “还有……”
  “你是在交待遗言吗?”宋宝媛突然出声,打断他的絮叨。
  江珂玉顿了顿,正色道:“是交待,不是遗言。你别听外头瞎说,陛下不会赐死我的,顶多,流放十年。也不是真的流放,其实是假借其名离开京城,暗中查一起牵扯极广陈年旧案。所以,你不用担心,更不用内疚。”
  宋宝媛微怔,“十年?”
  “嗯。”江珂玉扯动嘴角,勉强流露几分笑意,“怎么,嫌少啊。”
  宋宝媛的眼皮跳了跳,什么叫嫌少,就这么想她吗?
  这话令她焦躁,甚至心头升起无名火。
  江珂玉的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在她的脸上,不着痕迹地瞧过她反应,“你若实在不想见我,那过了十年,我也可以不回来碍眼。”
  他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多了几分郑重其事,“我若答应,你能不能……”
  宋宝媛按捺着情绪,些许不安。
  江珂玉的声音低低的,“从前的事,能不能、就别怨我了。”
  宋宝媛捏紧了拳头,有些生气,又有点委屈,可她又不知道自己这些感觉从何而来。
  “都什么时候了。”她不满道。
  江珂玉轻笑,“不是说了,只是假借名头,我不会有事。”
  “可你刚刚和常公子不是这么说的!”
  “这种机密自然不能和他说,顶多只能告知……”江珂玉又偷看她的表情,“最亲近的人。”
  宋宝媛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嘟囔,“你总是骗人。”
  “哪有。”江珂玉不假思索地反驳,见她冷脸,又立马改口,“也就一次两次,几次而已、吧。”
  宋宝媛忿忿看向他。
  江珂玉心虚地与她错开目光,信誓旦旦道:“以后不会了。”
  又漫不经心撂下一句,“反正也没机会了。”
  “你……”
  宋宝媛恼意愈甚。
  想来也说不了什么正经事,回去算了,她心想,于是起身往外走。
  “就走吗?”江珂玉霎时着急,下意识伸手阻拦,“阿媛。”
  “不准碰我!”宋宝媛转过身,连连后退,“你不准碰我!”
  江珂玉一僵,慌乱着收回自己悬空的手,“我……”
  “你也不准说话。”宋宝媛蛮横道,“我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你说!”
  江珂玉肉眼可见茫然,唇瓣微张,又不敢出声,眸中渐渐有了委屈。
  退出牢门,宋宝媛扭头就跑。
  江珂玉怔怔看着她迫不及待消失的背影,自己孤零零站在简陋的牢狱中,颇显落寞。
  宋宝媛拎着裙子一路跑出诏狱,好像逃跑一样累得气喘吁吁。
  此刻、莫名其妙的人,变成她了。
  *
  诏狱外,高洛书和常云柏都在等待,神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见到宋宝媛出来,高洛书缓和了神色,“怎么样,他可有跟你说什么对策?”
  宋宝媛摇头。
  常云柏似头疼般揉了揉太阳穴,沉沉叹了口气,“听我的,你再进去一趟。”
  宋宝媛诧异地看了过来。
  “然后跟他说,只要他这次无事,你便再嫁给他一次,或者就当和离的事没发生过。”常云柏煞有其事道,“我保管能行,哪怕就给他柄勺子,他也能连夜挖出地道逃出来。”
  宋宝媛:“……”
  她无奈,“常公子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
  “就没靠谱的法子吗?”
  常云柏正色了几分,“陛下是想保他,但又不能无视群臣进奏。此事的关键就在谢明儒,若他不挑事,其他想借机除掉江珂玉的家伙们群龙无首,有陛下偏袒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但谢明儒显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一来丢了面子,二来江珂玉这些年所做之事,不断在分散他作为内阁首辅的权力,本就是敌对。哪怕没有这档子事,日后也会撕破脸皮。现在逮着机会,肯定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