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但有一点能确定,在郎君心里,小姐绝对是最重要的那个人。”阿启肯定道。
宋宝媛皱起眉头。
“小姐是不信吗?”
宋宝媛沉默不语。
“小姐觉得郎君变了,确实没错。当初的郎君开朗平和,现在却杀伐果断,难以琢磨。可是这一路走来,他若不变,如何在大理寺站稳脚跟,如何为父翻案,如何守下万贯家业,如何保护得了小姐你和小主子们呢。”
阿启无声叹息,沉声道:“旁的不说,小姐能不能,别怪郎君不喜欢谢公子。毕竟,当年那个占了郎君功劳平步青云,还放任别人欺辱郎君的大理寺卿,就是现在的内阁首辅,谢公子的父亲,谢大人。”
宋宝媛如同梦醒,愕然侧目。
第93章 和好
月光将人的影子拉得斑驳又细长。
谢予朝孤身走在巷子里,脚步缓慢,眸眼呆滞。他今日出门穿的白袍已经脏兮兮,胳膊上没有好好处理的伤口又流出了血。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瞧起来失魂落魄。
忽然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眉头轻蹙。
十来个穿着相似的人突然出现,将他团团围住。
来的还真快,谢予朝心想。
正前方留了个缺口没人挡住,他想肯定不是留给他逃跑用的。果然,没多久,林管家亲自提着灯盏,从这个方向,朝他走来。
在其身后,还有两个小厮押着小思。
人质都有了,他就是有机会跑也不能了,不然也太不仗义。
“林叔。”
林管家走到了他面前,堵住了这个人形“栅栏”最后的缺口。
“少爷。”
看着眼前人的模样,林管家心中五味杂陈。他们家矜贵的小少爷,哪里这么狼狈,又如此失落过。
“这才多久,您怎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谢予朝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回家吧,少爷。”林管家无声叹息,“老爷等您很久了。”
谢予朝捏紧了拳头,似乎是很不甘心。
他这一回去,再相见不知是何时。可他没得选,因为正如那日所说,他太无能。
“林叔。”他抬起头来,“我会跟你回去,但,能不能再给我一天时间。”
“为什么?”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做。”
林管家看起来并不意外。
他认真劝解道:“少爷,等您长大了,有些事情回过头去看,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谢予朝摇了摇头,“林叔,我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年岁比我小,但已经能入朝为官,建功立业的大有人在。哪怕是杜渊那样不成器,杜叔叔也放他出门历练。而我,到底要把那些书读到怎样铭记于心,到底还要被你们当作孩子关在家里多少年,才叫长大呢?”
林管家不以为然,耐心解释,“旁的人家送家中子弟早早入仕,是为了巩固家族势力,家主觉得没必要。那些年纪轻轻入朝,尤其又没有靠山的,看似风光,实则有大把的苦头要吃。但是少爷,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且等等,等家主替你把路铺平,你往后都会顺风顺水的。”
“那我若是想吃苦头呢?”
这问的,林管家答不上来。
“罢了。”谢予朝知道,争辩不会有结果,“林叔,你就再给我一天时间,求你了。”
林管家眉头紧锁,“少爷,您是家主唯一的孩子,生来就尊贵,日后也定会走到万人之上。这世上,只有别人求你的份。”
“这里又不是谢家。”谢予朝自嘲般笑了笑,“你看我现在这样子,离了谢家我什么都不是。”
唯恐他丢了心气,林管家忙道:“没有那么差,我前些日子在东桥街的茶楼里,听到那的人说,有位谢公子才华横溢,有旷世之才。即便没有谢家的名头,少爷靠自己,不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吗?”
谢予朝轻嗤,“那些虚名有何用,祸到临头,还不是连……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少爷,任何事情,回家就好了。”
“我会回去的!”谢予朝有些委屈,又恼火,“我只要一天!做完我想做的事情我立马就回去!”
“可是少爷,你想做的事情,对日后的你而言,不会有任何意义。”
谢予朝不确定,他在外这阵的行踪和做过的事,面前的人知道多少。
但他能肯定,“可对现在的我而言,没有比这更重要、更有意义的事情。”
*
又是一夜无眠。
宋宝媛脑海里的事情又多又混乱,先是对今夜之事的后怕,再者是听过阿启所说之话的茫然,还有无限的担忧。
一方面是阿朝。
巧银说,她从雪地里爬起来,就只想着回来找郎君求救,没注意到阿朝。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另一方面,平远侯身份贵重,他死了,怎么可能没人追究。
尽管江珂玉手握大理寺权柄,也不可能轻飘飘把这种事揭过去。
宋宝媛在床上翻了个身,掌心不小心蹭到了枕头,轻微的疼痛扩散开。
她因此又想起江珂玉缠在手上的绷带。
这下好了,两个人凑不出一双好手。
乱七八糟,她脑子里这些东西搅得她无法安睡。
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因为崴了脚,虽然不严重,但宋宝媛也要过个两三天才能试着下地,暂且只能躺着或者坐着。
晨起洗过脸,巧月搬了把舒服的椅子过来,铺上软垫,放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扶着宋宝媛过去坐下。又在旁边放了碳炉和小桌,摆上零嘴,方便她打发时间。
“娘你起床啦!”
宋宝媛往外看去,她糯米团子似的女儿穿着小花袄,戴着暖和小帽,正在院子里搓雪球。
“岁穗?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江岁穗小碎步跑进屋,“我来好久啦!但爹爹说,要等娘亲起床了,我才可以说话。”
她的脸有点红,宋宝媛赶紧伸手去贴贴,以防她是被冻红的。但手刚伸过去,她就躲开了。
“怎么啦,才一天不见,就不让娘亲摸摸了?”
“不是!”江岁穗奶声奶气,着急解释道:“是爹爹!爹爹说,不准我碰娘亲的手。”
她看起来不太理解为什么,所以显得有点委屈,但很听话。
宋宝媛微微怔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江岁穗往后退了半步,在碳炉旁蹲下。
她一边烤雪球,一边回答道:“我想吃糖炒栗子,哥哥想吃糖葫芦,爹爹就骑马去买了。”
她张开双臂比划,“那个马那么高,那么大,哥哥想骑,爹爹就让他坐在前面,带他一起去了。”
宋宝媛看着女儿,忍俊不禁。小小一个人,说一大段话,手舞足蹈得跟演了个故事似的。
“你不想骑马?”
“想!”江岁穗撅了撅嘴,“可是石头剪刀布,我输了。”
她抓了抓手,很不服气,“我应该出石头的!”
宋宝媛忍不住戳了戳她鼓鼓的小脸。
“娘!”
外头传来透亮的声音。
宋宝媛侧目,停顿一会儿才见人影。
江承佑一手一个纸袋,像老鹰展翅般张开双臂,迈过皑皑白雪,朝她奔来。
在小孩身后,身姿挺拔的江珂玉信步走来,墨青长袍外,裹着黛色披风。他右手上拿着的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尤为显眼。
宋宝媛恍惚望去,想不起来是何时,他习惯穿深色了。
“娘!”江承佑已经跑到跟前,举起两只手,“你是想吃杏仁糕还是蜜枣糕?”
他歪了歪头,“你要是愿意亲亲我,就可以两个都吃哦!”
宋宝媛失笑,弯腰在他右脸颊上亲亲。
“哪里学的。”
慢一步进屋的江珂玉难掩困惑。
这样就可以吗?
江承佑得意地扭了扭身子。
江珂玉轻哼,“去,给你爹搬个椅子过来。”
“你自己怎么不去?”江承佑仰头问。
“不乐意?那下次不带你骑马了。”
“我搬!”江岁穗蹦起来道,“我给爹爹搬!我给爹爹搬最舒服的椅子!”
江承佑一看,立刻急了,“我没说我不去!”
两个小孩争先恐后,还吵吵嚷嚷。
“他们还没椅子高呢。”宋宝媛小声嘟囔。
江珂玉回身看了过来,见她脸色不好,问道:“怎么眼圈还黑了,昨晚没休息好?”
宋宝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这话问得异常温柔,“还好,你今日不用去当值吗?”
“告假了两日。”
他们说话的间隙,两个孩子已经合力推了一把椅子过来。
“爹爹坐!”
两个小孩殷勤备至,看得宋宝媛哭笑不得。
江珂玉满意地坐下,且将糖葫芦分给了他们,“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