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有事要与你说。”
江珂玉眼皮跳了跳,让开路来,“进来说吧。”
“嗯。”
走进书房,宋宝媛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放满画轴的柜子。
她不敢想,里面有多少,画着这个家以外的人。
“何事?”江珂玉开口问。
宋宝媛回身,难以吐出的字眼卡在她的喉间,但咽也是咽不回去的。
她只能先将纸张塞入江珂玉手里。
一张皱巴巴的纸,江珂玉拿起来,压住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将其打开。
在他看清第一个字时,宋宝媛闭上眼睛,攥紧手心,倏忽开口。
“我们和离吧。”
刹那间,江珂玉感觉浑身血液逆流。
第一次,在他的眼中,出现毫不遮掩的错愕与茫然。
第23章 和离
“你说什么?”
江珂玉以为自己听错了,和离?
何等荒谬。
他眉头轻蹙,语气也生硬,宋宝媛在一刻忽然理解承承总是在怕爹爹什么。
眼前的人一旦严肃起来,便有冷厉的气势倾覆而来,让人惶然以为自己做错了事。
宋宝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被他出声问第二遍时,顷刻间土崩瓦解。
可她真的做错了吗?
或许是,但这个错犯的很多年前,而不是现在。
“我、我说……我们……”
“我知道你心疼承承。”江珂玉无奈,直接手中只看清三个字的纸张揉成团,“可他已经不小了,若还不管教,一味溺爱,将来他得无法无天成什么样?”
宋宝媛后退半步,为自己辩解,“不是因为承承!”
江珂玉顿了顿,“那是为什么?”
“因为……”
宋宝媛骤然噤声,突然明白了,何谓“欲语泪先流”。
她忙不迭背过身去。
她该说什么呢?诉说自己做为妻子的委屈,还是控诉他身为丈夫却失职的罪行?
这不都是她自己强求来的结果吗?
又有何好说的呢。
连体面也不要了吗?
“我……”她咽下颤抖的音节,自以为坚决道:“我就是要和离。”
江珂玉已然冷静,但依旧觉得不真实,“你认真的?”
“是。”
“理由。”
一时的气恼,让他习惯用了在大理寺盘问的语气,江珂玉后知后觉。
他清了清嗓子,绕到她面前,“我是说,这不是小事,你总得告诉我原因。”
宋宝媛别过脸,躲避他的视线,话也说得语无伦次,“我们、我们本就不是、当初、当初成婚本就是稀里糊涂,本就是错了……”
错了?
江珂玉顿时一僵,她是说,嫁给他是错了?
他攥紧了手中纸团,面无表情,“错了?”
“是。”宋宝媛头脑混乱,慌张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顺着话茬继续往下说,“错了,不就应该改正吗?”
“你当是……”
从未对她说过重话,江珂玉将到嘴边的“过家家”三个字咽回肚里。
六年的时间,甚至有了血脉相连的两个孩子,就拿一句“错了”揭过?
幼稚又可笑,江珂玉此时此刻对眼前的人感到陌生,他的妻子不是一向乖顺懂事吗?怎么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
他不可避免想起在曲水山庄那日,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妻子不对劲,所以那日她究竟碰见了哪个不着调的男人?
他按捺着不满,“你什么时候写的和离书?”
“刚才。”
宋宝媛的余光里,自己写的和离书已经在他捏在手里不成样子。
江珂玉亦背过身,无声长长叹息,“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回去想清楚。”
“我、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宋宝媛的底气忽有忽无,她不能确保自己明天不会动摇,“我就是要和离!”
江珂玉没想到,有一天见识妻子的执拗会是在此事上。
他意图讲道理,尽可能地心平气和,“晚上并不适合做任何重大的决定,你先回去,若是明早……”
他心口堵得慌,“若是明早你还这么想,我自会、自会、如你所愿。”
宋宝媛从他话中听出几分咬牙切齿,可他一句挽留都没有。
所以必然是她的那丁点儿不甘心,让她产生了幻觉。
她转身就跑。
江珂玉回头时,只来得及在拐角处,瞥见她后扬的一抹青色裙摆。
走得那么快,几乎没有犹豫,该不是在怕他反悔吧,他心中生疑。
他将房门关上,转身便将已成纸团的和离书往地上一摔。
一小撮纸,砸地上也没多少声响。
宋宝媛一路小跑回卧房,回来时气喘吁吁。
“怎么了夫人?”
见她跟逃跑似的,等待已久的巧银连忙上前搀扶。
到了光亮处,宋宝媛红彤彤的眼睛一览无余。
她摆了摆手,走进屋内,没有力气去解释,只道:“我累了,先睡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她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刻钟,心跳也还是快的,思绪乱成麻。
*
第二天一大早,宋宝媛便得知了大理寺有急事,她的丈夫天没亮就出门了的消息。
见她坐在床上失神,眼睛还肿肿的,来送水的巧银小心翼翼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宋宝媛抬手揉了揉眉心,许久没有出声。
他竟然出门了,也好,反正他总会回来的。在这之前,她应当给自己日后做些准备。
“待会儿,你多带些人回老宅一趟,收拾几个房间出来。”
老宅是曾经的宋宅,是宋宝媛长大的地方。
因为成婚后的第一年,她就怀上了江承佑,所以江珂玉为了能在办妥公务的同时照顾到家里,就举家搬到了离大理寺更近的地方,也就是现在的江府。
老宅便渐渐荒废了。
巧银不解,“为何突然收拾老宅?”
“自然是要住。”
“谁住。”
“我。”
巧银愣住,好一会儿才在脑子里转过弯来,“夫人要回老宅住,岂不是和郎君隔得更远了?”
宋宝媛垂眼盯着地面,全无昨日面对那人的紧张,语气淡然道:“昨夜,我已同夫君提出和离。”
一石激起千层浪,外头也不知道在干嘛的巧月和姚嬷嬷一个箭步冲了进来,都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小姐刚刚说什么?”姚嬷嬷愕然问。
“我说,我昨夜已同夫君提出和离。”
“这么大的事情,小姐为何潦草做了决定?”
姚嬷嬷快步走到床边,满目忧愁,“老奴那日说了那么多,小姐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这般任性和郎君和离,那小少爷和小小姐怎么办?”
宋宝媛因这话,眼中再次蓄满泪水,“嬷嬷心疼孩子,便不心疼我了吗?我才是您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这话像钝刀子一样砍在姚嬷嬷心上,让她感受到磨人的疼,“老奴怎么不心疼小姐,只是、只是……”
“事已至此。”宋宝媛屈起食指抹了抹眼角,“多的话嬷嬷都不必再说了。”
巧银大着胆子,在旁拉了拉姚嬷嬷,“那夫人可打算带走小少爷和小小姐?”
宋宝媛此前并未想这么多,可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并不需要考虑。
她不希望,她的女儿日后也要被众人嘲讽,是攀高枝的商户女。
“他们两个自然要留在府上,但暂时不要告诉他们实情。”
巧银挠挠头,“可若夫人总是不在,他们纵然是年纪小,也肯定会发觉的吧。”
宋宝媛不假思索道:“就像曾经他们爹爹忙得好多天不见人影一样,告诉他们娘亲也是如此。”
“那若他们问,夫人您在忙什么呢?”
宋宝媛沉默片刻,像是在思索。
忽而抬头问:“咱们最差的铺子是哪家?”
*
大理寺内堂,江珂玉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转着笔。他的面前铺满卷宗,但他的目光却丝毫未停留在此,而是投向窗外。
整个人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身为刑部主事的常云柏再次出现在门口,虽然不合理,但已经丝毫不令人意外。
“你怎么又来了?”
常云柏开门见山,“晚上一起去喝一杯?”
江珂玉白了他一眼。
“这回没事瞒你,而且去的只有我。”常云柏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再说了,上回也是情有可原,小四都来求我了,我还能拒绝?你得理解我。”
江珂玉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见他远没有平时开朗,面上生疑,“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去不去?”
“喝酒就算了。”江珂玉兴趣缺缺,“干点别的打发时间倒是行。”
他朝门口招了招手,“六安,你回去告诉夫人一声,就说大理寺有要务脱不了身,要忙到很晚,晚饭不必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