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有点烦,但又不知道有什么可烦。
  反正就是很烦。
  “二哥。”
  姑娘家如梦呓般的轻唤,像是街头淋着雨,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猫。
  江珂玉顿了顿,缓慢回头。
  盛绮音的帽子掉了,长发散开了一半,脸颊绯红,目光闪烁,声声低喃,“二哥。”
  见她半醉半醒,江珂玉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没有在意,继续对月独酌。
  “二哥。”
  “二哥。”
  “我喜欢你。”
  琵琶莫名停了。
  江珂玉拿着酒杯的手定在半空,眸光微滞,人也僵住。
  半晌,一切恢复如常,手中的酒送入嘴中,江珂玉依旧看着月亮,没有回头。
  琵琶声又起了,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第21章 谎言
  静悄悄的,亥时已过。
  外出寻人的小厮们前前后后回到了江府,全都一无所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宋宝媛的心难以平静。她不停地在庭院里踱步,难掩忧虑。
  江珂玉的身份特殊,若是卷入复杂的案子,极有可能陷入危险。从前就在回家路上遭遇过刺杀,虽然躲了过去,可谁知会不会有下一次。
  “夫人,外面冷,去屋里等吧。”巧月抱着披风走了出来。
  宋宝媛摇了摇头,反而往外走,去了府邸大门前,在门口左右张望。
  “那个是不是六安!”
  巧月指向远处,有辆马车徐徐驶来。
  驾车的六安看到门口这么多人,挠了挠脸,扬声往后道:“郎君,夫人好像在门口等您。”
  在马车里生出倦意的江珂玉本要睡着了,听到这话,忽而心惊,猛地掀开车帘。
  骤然心跳加速,无比慌张。
  “是郎君!”巧月确定道。
  马车还没停,江珂玉便跳了下来,“外边这么冷,夫人怎么站在这?”
  他迎面走来,带着满身酒气和……淡淡脂粉香。
  宋宝媛原本担忧的心倏忽停止跳动,窒息的感觉悄然而至,令她说不出话来。
  “郎君这么晚回来也不提前递个消息回家,夫人在外面等您,站了起码有两三个时辰,都要担心死了!”巧月不满道。
  “我……”
  原本灵活的脑子突然罢了工,江珂玉头一回讲话磕巴,“抱歉,我……”
  藏在披风下的手悄悄收紧,宋宝媛抱有侥幸,开口问道:“你、去喝花酒了?”
  “我、我今日和同僚临时应酬,所以、所以多喝了几杯。”江珂玉口干舌燥,心跳也不受控制,“只是多喝了几杯,没想到挨到这么晚。我、我一时忘了让六安回来告诉你,对不起。”
  宋宝媛别过脸,“原来如此。”
  她阔步往回走去,“你没事就好。”
  她离自己越来越远,江珂玉头脑空白,突生要失去重要之物的恐慌,好似害怕般扣住了她的手。
  “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的手心灼热,宋宝媛觉得滚烫,迫不及待地想要抽离。
  “没有,你工作繁杂,免不了要和同僚应酬,我知道的。”宋宝媛扯动嘴角,挤出笑容,自然地挣脱他的手心,“喝那么多酒,肯定不好受,你早点休息。”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
  一夜难眠,宋宝媛躺在床上,被子盖过了头顶,把自己严严实实遮住。
  好似这样就能找到一丝慰藉。
  可耳边是嬷嬷的话,是承承和岁穗的哭声,是外人的议论……好像把她卷入了漩涡。
  在家中耳濡目染,宋宝媛自小便对酒的气味敏感。
  从前江珂玉在外喝酒无非两个原因,一个交际应酬,一个朋友聚会。应酬场合喝的酒大多是上司选的,次次都不一样。但和朋友聚会喝的酒,一向都是自己偏好,比较单一。
  这回,明明就是后者。
  他撒谎。
  眼泪从眼角无声滑下,咸咸的,却让她知道了苦涩是何滋味。
  另一边,江珂玉在浴房待了有半个时辰,出来时却仍觉酒气未散。
  左边是去卧房的方向,右边是去书房的方向,他久久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故意不告知,显然会有这样的结果,可为何,他还是干了这样的蠢事?
  他突然不懂自己。
  最终还是朝书房走去。
  第二天一早,宋宝媛睁眼时,眼前一片白茫茫。缓了好一会儿,视野才逐渐清晰。
  外面传来岁穗“咯咯”的笑声,像是幻觉,又好像不是。
  起床时感到脑袋昏昏沉沉,她在床上干坐了半刻钟后才下榻,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庭院中,父子三人正围着石桌旁,露天吃着早点。
  宋宝媛见此景愣了愣,江珂玉身着月白宽袖长袍,瞧起来温润谦和。他正耐心地喂着手舞足蹈的江岁穗,而一旁的江承佑跟被下了降头一样,老老实实在旁自己吃早饭。
  “娘!”
  江岁穗先看到了她,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就含糊不清地高声叫唤。
  在江珂玉回头之际,宋宝媛已经从窗口离开。
  消失片刻后,从房门走出。
  “起来了。”
  “嗯。”宋宝媛走过来,摸了摸江承佑的脑袋,“你今日怎么有时间陪他们用早饭。”
  “我今日休沐。”江珂玉继续喂着女儿,“明日也是。”
  宋宝媛迟钝地点了点头,“那你怎么没多睡会儿。”
  “到点了就醒了。”
  宋宝媛在旁坐下,仔细打量,“承承怎么用左手吃饭?”
  “因为……”江承佑低着头,一本正经道:“因为夫子说,能用左手的小孩更聪明。”
  江珂玉瞥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是夫子说的,还是你自己说的?”
  江承佑嘟了嘟嘴,没有辩解。
  “说到夫子,庄夫子昨日已经走了。”宋宝媛轻声道,“因为你一直没回来,所以他跟我辞的行。”
  “嗯,我知道。”
  宋宝媛抬手,给儿子擦了擦嘴角的肉沫,“承承这才刚启蒙,突然就中断了,会不会不太好?”
  “新夫子我已经在安排了,这两日我在家,我来接着教他就是。”
  宋宝媛眼皮跳了跳,“你?”
  江珂玉听她似乎质疑的语气,心生怪异的感觉,“我可能是比不上庄夫子,但过渡这两天,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宝媛低声道。
  看向江承佑,心想难怪他今天这么规矩。
  “江承佑。”江珂玉放下了女儿吃完的空碗,“吃完饭跟我去静斋。”
  “哦。”
  江承佑偷瞄娘亲,可怜兮兮的。
  宋宝媛见他如此,欲言又止。
  但一直到江承佑磨磨蹭蹭吃完饭,跟着江珂玉离开,她都没说什么,只是眼神示意巧银跟上。
  留下来的江岁穗趴在娘亲膝盖上,看着哥哥“悲壮”的背影消失,好奇地问:“娘亲,上学这么可怕吗?哥哥放鞭炮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宋宝媛拍了拍她的脑袋,“哥哥怕的不是上学,是爹爹。”
  “爹爹有什么好怕的?”江岁穗不解,摇晃双臂扩成一个大大的圆,“爹爹那么好!”
  女儿的模样天真可爱,好似能将人融化。宋宝媛恍神片刻,笑着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早饭后的时间在迷茫和闲暇中度过,宋宝媛端坐在树荫下,提不起做任何事的兴趣,所以只是静静看着江岁穗和丫鬟们玩耍。
  临近午时,巧银小跑着回来了,还委屈控诉道:“郎君说我监视他,让我回来照顾夫人,不准我待在静斋。”
  宋宝媛并不意外,“承承可有惹他爹爹生气?”
  巧银摇摇头,又点点头,拿不准,只好如实道:“郎君一直板着脸,小少爷倒还算听话,但可能是达不到郎君的要求,所以被打了好几回手心。”
  “打得重吗?”
  “我瞧着不重,听着也不响。但小少爷被打得龇牙咧嘴的,不过一声没吭。”
  “打的哪只手?”巧月突然插进话来,看起来还有些急迫。
  巧银摊开两只手,讲得绘声绘色,“本来是打左手,毕竟右手要拿笔嘛。但是没多久,小少爷就说自己右手疼,郎君说他犯懒,借口还找的蠢,字都没写出一个整的就找说辞,就连打了他右手三下。”
  “啊?”巧月好像自己被打了般,抠了抠手。
  宋宝媛瞧她不对劲,“怎么了?”
  巧月抿了抿唇,似乎感到为难。
  再三犹豫下,还是坦白道:“今早刚起床,小少爷和小小姐在屋里打闹,小少爷不小心被门夹到了手。只有奴婢瞧见了,但小少爷说他没事,不疼,而且不让我告诉夫人你。”
  “他不让你说,你还真就不说了?”宋宝媛眉头紧锁,起身就走。
  巧月只心虚了片刻,“夫人您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