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宋宝媛点了点头,柔声催促,“快,和爹爹说再见。”
  “爹爹再见!”江岁穗高高摆手。
  “爹爹再见。”江承佑有模有样地行礼。
  江珂玉朝夫人颔首,转身离去。
  姿态如松,步伐沉稳。
  宋宝媛站在原地,静静目送他出府,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好一会儿,她才垂眸,满含笑意道:“好了,都去乖乖换衣服,我们也要出门了。”
  “好!”
  江承佑又撒欢似的跑了,奶娘抱着江岁穗紧随其后。
  *
  不到半个时辰,夜幕悄悄降临。
  今日花朝节,街道上行人众多,因而马车行进缓慢。
  尤其官渡河两岸,各色商贩,各路游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河中画舫众多,既为赏景,也为景观。
  “咱们江少卿可终于来了!”
  倚靠船栏,着绯衣的男子把玩着合起的折扇,一双桃花眼颇显轻佻,姿态慵懒,自成风流。
  他名唤高洛书,盯着此刻才上船的江珂玉,满满的阴阳怪气。
  另一个着雪青色长袍的男子从船舱走出,搭上他的肩膀,亦调笑道:“咱们江少卿可是有家室的人,和你这等孤家寡人可不一样。”
  江珂玉目不斜视,径直从两个损友身旁走过,进入船舱,躬身行礼,“见过老师。”
  “坐吧,今日不必拘礼。”
  满船都是黎上书院盛老的得意门生,隔着屏风,还有一桌家眷。其中包括学生妻女,还有盛老的嫡孙女。
  “江珂玉,你来最晚,得自罚三杯啊!”高洛书跟进船舱,拎起酒壶酒杯,给他满上。
  听到这声动静,屏风后的女眷们纷纷抬头,却不见这位江少卿的家眷过来。
  “听说……”女眷们压低声音,“江少卿年少有为,夫人却是个拿不出手的商户女,所以从来不带她出席各种场合。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不止,还是那商户女的爹挟恩持报,才有的这桩婚事。”
  “一杯。”江珂玉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她们的交谈。
  高洛书鄙夷,“才一杯,你糊弄谁呢?”
  他挑了挑眉,“莫不是家中夫人提前交代了,你不敢多喝?”
  不等江珂玉回答,他又气愤道:“都说了可以带家眷,怎也不见你带夫人来?你都成婚六年了,我都还不知道二嫂长什么样!”
  江珂玉将他勾着酒壶的手推开,“这能怪我?我家中办宴,夫人可是都在的。只是某个人,我家乔迁宴时他在云州游玩,我儿子满月宴的时候他在福州游玩,我女儿满月宴的时候他在临疆游玩,我……”
  “好了!好了!”高洛书忙打断他,虽心虚但气焰嚣张,“我人虽然不在,礼可是一件没少。”
  “谁稀罕?”
  两人你来我往地互呛时,常云柏挤到他们中间,一手揽一个肩膀。
  他高兴道:“人到齐了,可以行酒令了,请老师出题吧!”
  盛老摸了摸花白胡须,目光将众多学生扫视一圈,眸中多了几分满意的神色。
  “今日花朝节,自当颂花神。”
  ……
  虽然同出黎上书院,同出名师,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依旧肉眼可见。
  伴随着画舫徐徐驶在官渡河上,一场行酒令热闹进行。但半个时辰后,有的人酒过三巡,在船头扶栏呕吐。有的人寥寥几杯无甚影响,站立船头,气定神闲地观景。
  前者高洛书,后者江珂玉。
  “呕!”高洛书吐到虚脱,早知有这茬,就不在行酒令前贪杯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蹲在地上缓了有半刻钟,他才慢腾腾站起来。双手撑在船栏上,昂首仰面,意图让凉风把自己吹醒。
  “你还行不行?”
  江珂玉侧目,语气无波无澜,却让高洛书听出了几分嘲讽。
  “我当然行了!再来十壶都不是问题!”高洛书背对着他,强撑着站直了,举着手语气高亢。
  江珂玉见其摇摇晃晃,明明站都站不稳,还要豪言壮语,不肯落了面子。
  当真滑稽,令他笑出了声。
  竟敢嘲笑他,高洛书气愤地转过身,却愣住。
  “二哥。”
  身后女子声音轻唤,江珂玉转身去瞧,因而并未察觉高洛书的异样。
  高洛书目光呆滞地望向岸边,耳鬓通红,低低呢喃,“仙女欸。”
  岸边长满青苔的台阶上,有一着月白裙衫的女子提灯而立,眉目如画。
  在她身后,是喧闹涌动的人群,在她身前,是涟漪不断的河面与各式随波逐流的花灯。这些皆为她的陪衬,她站在那里,青丝与裙摆随风清扬,犹若空谷幽兰。
  她忽而抬眸,望向画舫,仿佛静止,又目光灼灼。
  高洛书睁大了眼睛,呼吸一滞,莫名紧张。
  “仙女、看我了欸。”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压倒
  官渡河的边缘,布满五颜六色的花灯。它们随着水流的方向远去,不知将人们的愿望带往何处。
  “这个是承承的。”宋宝媛将两张红纸分给两个孩子,“这个是岁穗的。你们想好要许的愿望,娘亲替你们写好,你们再自己放花灯,好不好?”
  “好!”
  两个孩子齐声应道。
  站在岸边,生怕他们一个没站稳摔河里,左右都是丫鬟和家丁看着。
  “夫人自己也许一个吧。”
  站在宋宝媛身侧的婢女巧月一边道,一边将纸笔递了过来。
  宋宝媛顺手接过,却迟迟没有动笔。
  仔细想来,她并没有强烈的愿望。
  富甲一方,夫君体贴。儿女双全,家宅安宁。她的生活,已经算得上美满。
  “不过,恐怕满京城,都寻不到几个比夫人过得舒心的。”巧月感叹道,“夫人若是实在许不出愿望,也可以替郎君许一个。”
  此话醍醐灌顶,宋宝媛立刻想起夫君平日里回家的疲惫来。
  她的夫君江珂玉,年纪轻轻已是大理寺少卿,外表风光,内里操劳,总是忙到很晚。若掺和进复杂的案情,还会身陷危险之中。
  是该为他许个愿望,宋宝媛想,那就希望他能诸事顺利,能……多笑笑吧。
  她认真写好,又挑了一盏最漂亮的荷花灯,将纸条折入其中。提着灯走下台阶,她小心将花灯放入河面,并站在岸边,看着它飘远。
  忽然花灯上蒙上一层阴影,是有画舫从旁经过。
  宋宝媛无意中抬头看去,倏忽愣住。
  船头所站立的男子,面庞俊朗,身姿挺拔,气质尤为清贵,不正是她的夫君?
  而她的夫君此时看向的,是个俏生生的姑娘。
  她也认得,是夫君的恩师盛老,最宠爱的孙女。
  花灯许愿还真灵,宋宝媛眸光微滞。她的夫君此刻的笑容,果真是、比平日要开怀几分。
  *
  “二哥。”
  江珂玉循声看去,见到一同从船舱里走出来的常云柏和盛绮音,笑意更甚。
  歪了歪头,示意他们去看高洛书那傻样。
  高洛书从他们中间穿过,趴到另一侧船栏,昂着脖子张望,“这破船开那么快干什么,我都看不着仙女了。”
  “你看的最好真是仙女,不是良家妇女。”常云柏嗤笑道,没有管他,只当他是喝糊涂了。
  江珂玉摇了摇头,问道:“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小四刚刚问我,老师大寿将至,准备什么寿礼好。”常云柏敲了敲脑袋,“正好你们俩在外面,想着过来一起商量商量。”
  他口中的小四,是指此刻身着天青色宽袖裙衫,站在一旁颇为娇美的盛绮音。
  她是盛老的孙女,曾经女扮男装混迹黎上书院,与眼前这三个结下深厚友谊。哪怕后来恢复了女儿身,也没有影响感情,依旧称兄道弟。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江珂玉问着,伸手将高洛书拉回,以防他迷迷糊糊翻进河里。
  盛绮音将双手交缠在身后,笑着道:“我倒是偶然中听他提及,馋千仟阁那口酡颜醉。之前祖父尝到的酡颜醉,是二哥你送的,所以……”
  江珂玉会意,“这是小事,既然老师喜欢,我再差人送去就是。”
  “我的意思是,希望二哥能私下帮我买两坛,好让我当寿礼送给祖父。”盛绮音言语俏皮,“至于二哥自己要送什么寿礼,得自己想哦。”
  江珂玉点点头,只当是寻常小事,随口应下,“好。”
  “二哥爽快,既然如此,我的问题就解决了。”盛绮音眨巴眨巴眼睛,“你们继续伤脑筋吧。”
  她说完,便脚步轻快地回了船舱。
  常云柏眯起了眼睛,搭上江珂玉的肩膀,“我知道你祖上给你留了不少产业,但酡颜醉欸。千仟阁一个月只卖五坛,价高者得,一坛能被哄抬到五千两。你不会以为,她能有一万两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