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邬辞砚斟酌片刻,道:“行,一个月。还帮你赎身吗”
温兰枝道:“我自己攒下了赎身的钱。”
和温兰枝交谈了这么久,邬辞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温兰枝不像是智力有问题的傻子,但总是反应慢半拍,呆呆愣愣的,也不像是纯粹的天真烂漫。
温兰枝看他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邬辞砚的眼睛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伴随着脚步声。温兰枝也情不自禁地跟上他的步调,向前走几步。
邬辞砚突然道:“停!”
温兰枝顿时停住了,两个人几乎贴上,温兰枝仰起头,鼻尖快要碰到他的下巴,温兰枝踮起脚,还是没有碰到。更近了,温兰枝能看到他白皙脸上隐隐约约的鳞片。
好近!温兰枝的心要跳出来了!
邬辞砚抬手,伸出两根指头,悬停在她额心的位置,没有碰到。
他道:“探。”
温兰枝感觉眼睛里有白光闪了一下,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邬辞砚已经站在距她五步之外的地方了。
他喃喃道:“怪不得。”
他抬脚,大步往外走,掀开帘子,又回过身来,“跟上。”
“哦。”温兰枝连忙小跑两步跟上。
慕蓉快走几步,跟到邬辞砚身边,满脸疑惑。
邬辞砚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将手摊开。
慕蓉恍然大悟。
这姑娘缺了一部分神识。
神识是魂魄的一部分,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和魂魄相连,缺了就会损伤脑子,变成痴呆,另一部分是记忆,缺了并无大碍,还是能跑能跳能听懂人话。两部分神识互相影响,缺了记忆,就一定会损伤脑子,但损伤的不多;同理,缺了和魂魄相连的部分,就一定会损伤记忆,也是损伤不多。
看温姑娘能跑能跳,能听懂人话的样子,应该是缺少了有关记忆的神识,幸好,对脑子的损伤不是很大。
不过现在问她,神识是什么时候丢的,在哪里丢的,为什么丢的,她肯定也不记得了。神识可以救人的性命,估计是哪些恶人逼出了她的神识去救自己人吧,还怪有良心的,没逼出和魂魄相连的那部分。
邬辞砚从钱袋子里拿出两颗珠子,递给慕蓉,“两颗龙眼睛,给她赎身,应该够了。”
慕蓉拿了一颗,“公子,一颗就绰绰有余了。”
邬辞砚转过头来,语气耐心了许多,“去拿东西。银子、衣裳、首饰,还有你喜欢的东西,都拿全了。”
温兰枝道了一声“好”,提着裙子往楼上走。
“等一下。”邬辞砚叫住她。
“嗯?”温兰枝回过头来。
邬辞砚递给她一个白瓶子,“伤药。”
“啊?”温兰枝不理解,给她伤药干嘛。
邬辞砚指了指额头。
温兰枝顺着他指的地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流血了,但没结痂,按一下,还是有点疼。
她伸出双手,接过邬辞砚的伤药,“谢谢恩人。”
“等会儿!”邬辞砚又叫住她。
温兰枝再次转过头来。
邬辞砚道:“别老恩人恩人的叫,难听。”
温兰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的,英雄。”
“……”
邬辞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叫邬公子就好。”
“好。”温兰枝应道。
两个人相望许久,邬辞砚终于反应过来对面在等什么,百般无奈地道:“去吧。”
温兰枝又应一声“好”,哒哒哒跑上楼去了。
第3章
温兰枝拿好了东西下来以后,邬辞砚又跟她确认了一遍。
邬辞砚道:“银子,拿了没?”
温兰枝道:“嗯!”
邬辞砚道:“衣裳?”
温兰枝道:“嗯!”
邬辞砚道:“首饰?”
温兰枝道:“嗯!”
邬辞砚道:“喜欢的东西?”
温兰枝道:“嗯!”
邬辞砚还是不放心,上去检查了一下,“屋里东西不是还多着的吗?你不要了?这满地的东西都是什么啊?”
温兰枝和街上的人关系好,既然关系好,那来来往往不得照顾一下人家的生意?再说,别人硬往她手里塞东西,她也拒绝不了,时间长了,她就有了个人傻钱多的名头,谁都能从她手里赚到点钱。你就算是卖馒头,只要夸她两句,她也能买两个。
后来王婆婆觉得她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就给她定了,每次出门只准带一两银子。
温兰枝虽然脑子不灵光,但是她听话,因着她听话,省下了不少钱。
邬辞砚捡起地上堆着的一堆“漂亮”的石头,看了她一眼。
温兰枝道:“您要是喜欢的话,可以都拿去!这个可贵了,一两银子三个。”
“嗯……你也知道贵。”邬辞砚起身,“下去吧,小心别摔着。”
没有神识的人,没有记忆,脑子也不灵光,要是再加上一点点善良,那就是别人眼里的大傻子。
想跟着他,大概是因为这些年在这里过得并不好吧,觉得他救了她一次,就能一直救她。
唉,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邬辞砚想着,与其让她跟着自己混吃等死,不如想办法给她把脑子补好。
记忆什么的他是没办法了,不过只要脑子好使就行,大不了重新开始。
慕蓉回来了,接过温兰枝背上背着的大包,“温姑娘,我帮你背。”
“谢谢。”温兰枝侧过头去看她。
几个人大黑天的,走在大街上。慕蓉担心温兰枝害怕,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和她说话。
邬辞砚脚步快,慕蓉也不管,她知道温兰枝走不快,就慢悠悠地陪着她,公子要是着急的话,让公子先过去吧。
邬辞砚走了一阵儿,发现两个人没跟过来,无法,只好走走停停,等着。
慕蓉道:“姑娘叫我慕蓉就好了。”
温兰枝道:“好,那你也叫我兰枝就可以了。”
慕蓉道:“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屋里有点心,等会儿拿来给你。”
温兰枝道:“好,谢谢慕蓉。”
这两天,邬辞砚一直窝在一个小屋子里,一是不想暴露行踪,二是不想在客栈里被人围观,就让慕蓉帮着租下了这个小屋子,平时出去也不走门,总是突然就出现在某个店里或者某个拐角,所以才出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说法,其实“龙身”一直就在街道的中央、茶楼的隔壁,推开门就能看见。
温兰枝把东西放在角落,邬辞砚道:“这身儿衣服太惹眼了,换掉。”
温兰枝应了一声,在包袱里翻出一件蓝色的衣服。邬辞砚主动转过身去,给她留出换衣服的空间。
慕蓉拿着点心从里间出来,惊得步子一顿,“我的天呐,你身上怎么了?这些伤……”
邬辞砚闻声转过头来。
温兰枝还没完全脱下衣服,刚撩起一半里衣,露出腰部,白皙光滑如同玉石一般的皮肤上,赫然是刺目的青青紫紫,中间最甚的地方甚至有血色的红砂,似要渗出血迹。
她“啊”了一声,道:“我跳不好舞,婆婆打的。”
慕蓉一脸气愤,道:“这太过分了!”
温兰枝道:“大家都是要被打的,没关系。”
邬辞砚道:“不是给了你伤药吗?用了没?”
温兰枝道:“那个不是抹头的吗?”
说完她自己反应过来了,自问自答道:“哦,也可以抹身体。”
邬辞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放下衣服,用左手摸出药瓶,将药粉倒到右手,准备抹药的时候,愣住了,好像突然想起来人只有两个手,没有“前手”和“后手”给她撩衣服。
慕蓉连忙上去给她帮忙,邬辞砚又转过身去了。
慕蓉问道:“疼吗?”
温兰枝道:“嗯,挺疼的。”
慕蓉帮她脱下衣服,发现她背上和腿上也有。
慕蓉道:“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做舞娘啊?”
温兰枝道:“王婆婆让我做的。当时有个人想把我卖到青楼去,王婆婆救了我,说愿意多出银子买我,然后我就跟着王婆婆了。”
慕蓉在心里对王婆婆的骂声小了点。
她嘀嘀咕咕地劝自己:“确实,跳舞就是要吃苦的,是的,不挨打跳不成的。挨打是正确的。”
“挨打不是正确的。”邬辞砚语气有几分不好,“但救女孩是正确的。”
慕蓉心道:这么远都能听见。
她当然知道邬辞砚说得对,她就是心里难受,找个话安慰自己。
温兰枝道:“王婆婆说,不打我们的话,我们赚不到钱,就没有饭吃。”
没人接她的话。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王婆婆的酒楼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虽然打人不对,但她们都没得选,王婆婆指着这些女孩儿吃饭,这些女孩儿也指着王婆婆吃饭,不打不勤奋,不勤奋就没饭吃。谁替她们出头,说挨打不对,肯定会被骂上一句,“那你给她们找饭吃”,出头的人找不到,该挨打还是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