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延长到明天中午。”命令很简单,不许反驳。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铃的脸,观察着她最细微的反应。
  铃的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下。她放在腿侧的右手,拇指很轻地用力蹭了一下食指的关节,这个动作快得像幻觉。她下巴的线条好像也紧了一下,但很快就消失了。
  “是,将军。”铃的声音还是很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很快低下头,避开了莫丽甘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红眼睛,视线落在了对方领口那枚冰冷的徽章上。她点了点头,动作标准又迅速,没有一点犹豫。
  莫丽甘的嘴角勾起一抹很淡的笑。她太了解自己的副官了。刚才铃的手指蹭了一下,下巴也绷紧了一瞬。现在她还故意不看自己。这些小动作都说明,铃心里非常不赞同。这份不赞同,一方面是担心前线的战况,另一方面也夹杂了……别的东西?莫丽甘心里明白了。
  “趁我现在心情……还行,”莫丽甘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宽容,打破了沉默,“有什么想问的,快说。”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红色的眼睛里闪着看透一切的光。铃那点压抑的不满,根本瞒不过她。
  铃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了决心。她重新抬起头,迎上莫丽甘的审视。但她眼神深处,对将军的忠诚和担忧压倒了其他情绪。“将军,”她的声音依旧稳定,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紧张,“您……难道真的不知道前线的情况吗?”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楚。
  前线受阻、伤亡惨重的消息,早就传回了后方营地。作为帝国的利刃,莫丽甘怎么会不想去前线?那才是她的战场。但是,女皇那道措辞强硬的密令,像一道无形的锁链,把她牢牢地绑在这里。“驻守,确保后勤通道绝对安全,无令不得擅离。”这道命令曾让她觉得被束缚。但是现在,看着铃眼里的焦急,莫丽G心底却有了一丝庆幸。如果不是这道命令,她怎么会遇到安洁?那个在绝望里还闪着光的灵魂?那个这么……有趣的观察对象?
  但这个想法,她绝不会说出来。
  莫丽甘脸上的懒散和玩味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帝国将军的冷峻。她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天色暗了下来,俘虏营的轮廓在昏暗中很模糊,像一只趴着的巨兽。
  “不用担心,铃。”她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女皇陛下自有安排。执行命令就行了。”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像一道墙,堵住了铃所有想继续问下去的路。
  铃站在原地,看着将军孤高的背影,清楚地感觉到了那道界限。她听出了将军话里掩饰的无奈,还有更深层的不容挑战的决断。她心里那点希望灭了。她再次垂下眼,掩饰住眼里的情绪。有担忧,有失望,可能还有一点委屈。最后,所有情绪都被服从的意志压了下去。
  “是,将军。”铃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平静。她再次敬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厚重的木门在她身后关上,把她挺拔的身影隔绝在外。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水晶吊灯的光在地毯上投下柔和的影子。莫丽甘独自站在落地窗前,像一尊雕像。窗外,俘虏营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她的目光穿过玻璃,准确地投向禁闭室所在的方向,好像能穿透厚墙,看到那个蜷缩在黑暗中,正与恐惧斗争的金发少女。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窗框,红色的眼眸深处,那点玩味的光又亮了起来,带着掌控棋局的冷静和一丝残酷的期待。前线的战火暂时和她无关。现在,眼前这片营地,还有那个被困在囚室里的灵魂,才是她精心布置的舞台。
  明天的计划……已经在她脑子里成形了。她微微勾起嘴角。
  大幕,又要拉开了。
  第5章 半顺从
  第二天中午,天色很阴。铅灰色的云里漏下几丝光,营地的水泥地泛着白光,看着就冷。铃出现在莫丽甘办公室门口,身姿笔挺。
  “将军,47号的禁闭时间到了。要现在带过来吗?”她的声音很平稳,像在汇报一件普通物资的交接。
  莫丽甘的目光从一份物资清单上移开,手指在纸边轻轻点了一下。“嗯。”她只发了一个音,听着有些懒,但很肯定。这个字决定了安洁接下来的命运。
  “是。”铃干脆地敬礼,转身就走。军靴踩在地板上,在空荡的走廊里敲出冰冷的节奏。她朝着那扇隔绝光线的铁门走去。
  禁闭室里一片漆黑。黑暗像固体一样,沉重地压着安洁。她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意识很模糊。她饿得头脑嗡嗡响,一阵阵的虚弱感袭来,噩梦的碎片还在脑子里飘。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只有莫丽甘的意志像一种无形的压力,到处都是。这股压力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她的每一根神经。就算在昏迷中,她也摆脱不了那种被监视的窒息感。
  锁芯转动,发出咔哒一声。生锈的门轴跟着嘎吱作响。
  这声音像惊雷一样撕开了寂静。一道光线射了进来,又窄又刺眼,像烧红的针扎进安洁紧闭的眼睛。
  “唔……”她干裂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光线太强了,眼睛刺痛,脑袋一阵空白和眩晕。她下意识地把脸埋进胳膊,想躲开光。她的身体吓得一抖,像只被强光吓到的小动物。她费力地想睁开眼,但视野里只有一片白光,耳朵里全是尖锐的嗡鸣。
  铁门被完全拉开,走廊里冰冷的灯光瞬间灌满了这个小囚室。空气流动起来,带来了外面消毒水和灰尘的味道。一个高挑的身影逆光站着,轮廓被光吞没了。只有一个深色的、压迫感十足的黑影,印在安洁模糊的视野里。
  安洁的脑子乱了。眼前的黑影和昨晚噩梦里那个东西重合了。那个东西无声地靠近,带来了巨大的恐惧。冰冷,强大,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志。莫丽甘!这个名字像一阵寒气,瞬间冻住了她的血液,比任何光线都刺得她灵魂生疼。
  铃站在门口,脸在逆光中看不清楚。她沉默地看着床上蜷缩的人,眼神很冷静。几秒钟的死寂里,只能听到安洁粗重又破碎的喘息。
  然后,铃走了进来。军靴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规律的响声像是踩在安洁紧绷的神经上。她走到床边,弯下腰,伸出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她的动作不粗暴,但是精准又有力,不给人拒绝的余地。她的手扣住安洁的肩膀和上臂,像个冰冷的机械臂,又稳又硬。
  “起来。”她的命令很简洁,没有一丝温度。
  安洁的身体被碰到后猛地一僵,本能地想挣扎一下。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点反抗根本没用。她太虚弱了,被这么一动,眼前顿时发黑,天旋地转。她感觉自己像片被风卷起的叶子,离开了冰冷的床。她的腿软得站不住,膝盖一弯就要往下倒。
  铃的手臂一动不动,稳稳架住了她。她顺势半扶半提,把安洁转向门口。安洁的头无力地垂着,乱糟糟的金发遮住了惨白的脸。她的身体在铃的控制下不停地发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音。她被拖着,踉跄地走向那片刺眼的光。每一步都像踩在噩梦的影子上,踩在对莫丽甘的恐惧上。
  走廊的光线像酷刑一样。安洁紧闭着眼,眼泪被刺激得不停流出来。铃的步子不快,但安洁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那种身不由己的绝望比身上的疼更难受。她能闻到铃军装上皮革和金属的冰冷气味。
  去莫丽甘办公室的路变得特别长。终于,她们在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前停下。铃敲了敲门。
  “进来。”莫丽甘的声音穿过门板传出来,带着她特有的慵懒。
  铃推开门,先把靠在自己身上的安洁“送”了进去。安洁一下没了支撑,腿一软就往前扑倒,重重跪在了厚地毯上。膝盖的钝痛让她闷哼一声,身体向前弯着,额头快要碰到地毯。她的双手被反铐在身后,姿势狼狈又脆弱。
  铃跟着进来,轻轻关上门,像雕像一样站在莫丽甘桌子旁边。
  莫丽甘靠在高背椅里,十指交叉。她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慢慢地、仔细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安洁。
  眼前的一切和她想的一样。安洁的金发很暗淡,粘在汗湿的皮肤上。她的脸色灰白,眼窝深陷。那双碧绿的眼睛很空洞,布满了血丝,失焦地看着地毯。她的嘴唇干裂起皮,还凝着血痂。每一次呼吸都很浅,胸口剧烈起伏,像条搁浅的鱼。饥饿和虚弱让她变成了一具空壳。手腕上的手铐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都证明了她被精神牢牢地控制着。
  莫丽甘的目光在安洁干裂的嘴唇上停了一秒。她的指节在桌上敲了两下。
  叩、叩。
  “铃,”她的声音很平静,“去拿一碗温米粥,再拿个小勺子。”
  “是。”铃敬礼,转身离开,动作又快又安静。
  门关上了。房间里安静得像时间凝固了一样。只有安洁痛苦的呼吸声。阳光在莫丽甘身后形成一圈光晕,但驱散不了她身上的冷气。她静静地看着,像在观察一个实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