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那扇殿门呈一种泛着光泽的香槟色,繁复的雕纹纠缠着,隐约有魔法回路流转在其中。心中忽然涌起隐约的熟悉感,阿弗纳兹德却没有在意。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伸出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按在殿门之上,缓缓地施加力度。
  神殿之中溢满了金色的阳光,顺着门缝流出,几乎让人无法睁开眼睛。
  渐渐地日光没有最初那样刺目,阿弗纳兹德轻轻抬起头,视线再次顺着神殿内浅浅的阶梯向上。在阶梯的最高处,却并没有那具传唱中的神像,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镶嵌了无数宝石的神座。
  阿弗纳兹德的视线最终和一双碧蓝的眸子对上。
  那双眼睛清澈、剔透,比任何的宝石都要绚丽,温柔的蓝、剔透的青、纯净的白,这些无垠晴空的色泽混合在一起,凝聚成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美丽和梦幻。
  它们的主人披着华贵的衣袍,端坐在中央神殿中最高的神座上,有着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俊美和比日光更璀璨的金发。永昼刺目的光自透明的穹顶落下,辉光萦绕在他的发顶,仿佛是在为他加冕。
  阿弗纳兹德放在殿门上的指尖无意识地微微颤动着。
  高坐在神座上的这个人有着阿弗纳兹德所熟悉的面容和身体,却又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
  他们曾经是恋人,甚至他还清楚地记得珀斯菲尔斯的笑容、说话的声音,以及唇落在他身上的温度;而此时他坐在神座上的姿态和身上那华贵精致的衣袍又带给阿弗纳兹德无法言说的疏离感。
  他像是得知了某种真相,却又让自己陷入了更混乱的境地;他觉得自己回想到了很多东西,又觉得自己的思绪一片空白。那些或久远或短暂的记忆在他脑中搅成了一团浆糊,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一片混沌之中,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费雷德翠卡山脉之中时,珀斯菲尔斯离开时的那一幕。
  光明神亲自将利刃送往他自己的胸口。阿弗纳兹德清楚地记得,一片血泊之中,对方那双湛蓝的眼眸却比现在更加明亮,
  ——“在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神像之下,你要记得……”
  吟咏一般的声音似乎再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我爱你。”
  第198章
  创世以来,元素神掌控魔法元素的基石;而在世界法则的操控下,踏上神座的各阶位神祇掌控各自的封号所属,整个世界、无数个位面可以比拟做一个巨大而精密的机械,按照既定的轨迹一丝不苟地运转着。
  在这一切之中,只有一位神明是例外,那正是乌迪特,一位并不能算是神明的神明。
  他有着能让世界法则判定他是“神”的力量,但是在本质上又确确实实只是一个肉身凡体、没有任何魔法或者武技的普通人类。这个“人类”所仰仗的力量——智慧或者说知识,在这个时候却又是比金字塔顶端的十二位神明更有用处。
  乌迪特既然已经成功地规避过一次世界法则的监控,让法则认定他是“神”而并非是“人”。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比起其他神明,他也更容易在法则的桎梏下绘制出另一个世界的时间和空间。
  最早创造出世界胚胎的正是光明神珀斯菲尔斯,比起其他神明,他可以更清楚直观地了解到越过世界法则桎梏的困难。
  脱离世界法则,以神的身份和仍旧是人类的阿弗纳兹德相恋,是珀斯菲尔斯在阿弗纳兹德生存的这一片主世界甚至还没有诞生的过去就有的想法。而仅仅是那枚简陋的世界胚胎,就耗费了珀斯菲尔斯很长久的一段时间。德洛尔莫这千百代的轮回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耐心,最后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来借助乌迪特的力量完成自己的想法。
  珀斯菲尔斯原本预计乌迪特能在朝圣日之前完成整个新的规则的绘制,却忽略了这件事情本身对于单纯地追求更高智慧的乌迪特而言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他感受到世界法则无影无踪的禁锢从神格上悄然脱离的时候,离主世界光明朝圣日来临还有稍长的一段时间。
  无暇理会乌迪特和其他元素神,珀斯菲尔斯只来得及匆匆地布置了一些什么,就借助瓦伦提诺的神降术,没有任何犹豫地从神界离开,来到了主世界的光明圣城希欧托尔之中。
  这几乎可以算是珀斯菲尔斯第一次没有借助投影、没有借由神术的掩饰,而是直接以原本的神躯降临在主世界。米利克大陆所在的这个下界位面的构架极为薄弱,几乎在珀斯菲尔斯下界的一瞬间,空间就被元素神的力量撑胀得几近破碎。
  而他仅仅是神色一动,外溢在整个位面的神力就瞬间被收回,压制在那一具完美的躯体中。
  一切都按照他的规划在无声地运行着。调整自己的身体适应下界位面的同时,珀斯菲尔斯能够感受到一枚自己的印记在不远处缓缓地靠近,那枚印记上带着的冰冷气息在永昼的温暖中极为显眼。
  碧蓝的双眸中隐约流过淡淡的辉光,珀斯菲尔斯沉默地以俯视的姿态看着施法完毕的瓦伦提诺。
  神降术并不是什么简单的魔法,即便瓦伦提诺早已经踏上法圣,独自引导并释放神降术足够将他体内的魔力消耗殆尽。更不必说召唤的是和自己魔力体系相悖的光明神。
  而被珀斯菲尔斯冰冷的视线扫视到,瓦伦提诺却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再逗留。他稳住体内翻涌的精神力,强自镇定地从光明圣城希欧托尔中央神殿中躬身褪去,还十分体贴地替他关上了那扇巨大而沉重的殿门。
  巨大而空阔的中央神殿之中只剩下了珀斯菲尔斯一个人。
  他站在台阶的最低处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略略抬起头,顺着阶梯向上望去。
  和其他的光明神殿不一样,比起教堂,这座整片大陆上最为尊贵的神殿更像是一座独属于光明神珀斯菲尔斯的宫殿。
  鲜红而勾勒着金边的绒毯顺着阶梯流淌而下,两侧是精致的烛台、雕工细致的石柱和姿态各异的神像。在台阶的最高处,立着一座高大的神像。这座神像精致得仿佛光明神本人站立在底座上,甚至袍脚的纹路都纤毫毕现。灿烂的日光透过透明的穹顶打在它的身上,给神像的发丝染上了太阳的色泽。
  珀斯菲尔斯就沉默地待在门前,以一个光明信徒的角度仰视着自己的石像。
  良久,他迈步踏上地毯,顺着阶梯缓缓地向上,直到停在了最高处的神像身前。
  再一次抬头,珀斯菲尔斯和神像对上了双眼。
  这具神像有着和珀斯菲尔斯一模一样的脸庞,眸子微微眯起,唇畔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正像是教典中描述的温和而怜悯着世人的光明神。而和它所不同的是,真正的光明神神色冰冷,在无数的岁月中,灵魂中温暖的部分早已经被磨碎,只剩下最后一点残存的光亮。
  轻笑一声,珀斯菲尔斯略抬手,身前的神像随着他的动作仿佛冰雕一般消融,接着一把神座出现在了神像原本的位置。
  珀斯菲尔斯姿态从容地在神座上坐下,低垂着眸子盯着紧闭着的殿门。
  指尖微微摩挲着扶手,他能感受到不远处的那枚鲜明的印记忽然停在了原地,又过了一小段时间重新开始移动,越发靠近这座神殿,最终停在了门的另一端。
  对方似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停下脚步的下一瞬间就伸出手推开了殿门。
  熟悉无比死灵法师出现在门前,时间早已在亡灵的身上暂停,一如珀斯菲尔斯离开时那样,让他无意识地收紧了搭在扶手上的手。
  可能是因为神殿内的光线太过灿烂,阿弗纳兹德银灰色的双眸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在下一秒又重新聚焦,对上了珀斯菲尔斯灼灼的视线。这熟悉的一幕似乎敲醒了阿弗纳兹德印刻在灵魂上的记忆,隐藏在巫妖身体中月白色的灵魂之火悄然地跃动了一下。
  高坐在神殿最高处的那个人有着璀璨的金发和碧蓝的双眸,身份昭然若揭。被揉碎的日光顺着透光的穹顶洒在他身上,晕出了淡淡的辉光。
  不死者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然后略微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缓缓地伸出手,沉默地拉下了自己长袍的兜帽,让那些漆黑如枯藤一样的长发直直地顺着衣袍向后落去。接着阿弗纳兹德不顾其他人诧异到几近惊恐的视线,褪下厚重的冒险长袍,只留下雪白的内衬和长裤,又一件一件地褪去身上的魔法配饰,再将脚上的布靴脱下。
  没有了厚重的深色斗篷,阿弗纳兹德原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身体在璀璨的日光照耀下,几乎和四周融为了一体。
  做完了这一切,他赤着双足,视线牢牢地盯着珀斯菲尔斯,而后缓慢地踏入了明亮的主殿。
  随着他的动作,四周墙壁上原本和墙体颜色融为一体的汇聚法阵开始流转出一种奇异的光泽。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灿烂日光似乎稍稍减弱了些许,然后在下一秒,一道轻柔的光束自头顶垂下,顺着阿弗纳兹德前进的轨迹,照亮了通向神像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