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念动的咒语再次停顿。
  光明元素没有共鸣。班尼迪克看着杖端透明的魔核,心中的疑惑更盛。
  然而,耳边传来的怒吼声却打断了班尼迪克的思绪,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前方的魔兽叼住那名少女,努力地往后退去,只要离开了法师的攻击范围,他就能享受自己的战利品了。
  班尼迪克的位置刚好挡在了魔兽的退路上。看着被魔兽叼住的少女无助地哭泣着,他咬咬牙,想着安德鲁导师曾经教导过伊里亚德的剑技,舞起法杖就冲向了魔兽。虽然没有任何剑气的天赋,但是因为安德鲁的坚持,班尼迪克也有学过基础的剑技。即使几乎不能对魔兽产生什么伤害,也可以给对方制造出一定的阻碍,这样的时间差就足以让冒险者们将受伤的魔兽击杀了。
  此时此刻,他既没有想到自己的安危,也没有想到为什么一定要去帮助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光明神说:人间残酷黑暗,唯有相互扶持才能走到最后。
  第5章
  魔兽快速压下身体避过一道灼热的火焰箭矢,这样的动作引得那名被称作索菲亚的少女发出了阵阵尖叫,然后它也没有再犹豫,掉头就往后方跃去。
  “你给我站住!”拉姆一惊,念咒的速度霎时加快,又是一道鲜艳的元素箭矢向魔兽攻去。
  箭矢命中了它的右眼,黑色的血液自眼眶内汩汩流出。眼中传来的剧痛令魔兽忍不住咬了咬牙。它利齿同样锋锐无比,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就刺穿了索菲亚的手臂、腰部和大腿。感受到从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和灼烧感,索菲亚的眼角滑下了绝望的泪水,推动魔兽的动作也变得迟缓了下来。
  加特勒阴影魔狼身上满是剧毒,虽然这只只是一头幼崽,但中毒后不及时服用祛毒药剂的话也是会致命的。而现在,她连从它口中逃脱的机会都已经很渺茫了。
  感受到猎物的挣扎变弱,有着极高智慧的魔兽强忍住疼痛,带着一丝暗喜继续朝远离冒险者队伍的方向快速逃跑。正在它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的时候,一把坚硬的法杖从前方瞬间探出,以极快的速度敲击在了自己的头部。
  这样的意外令加特勒阴影魔狼一惊。
  它下意识想要侧身去闪避,而那把法杖却灵巧得不可思议,仿佛刀剑一般附骨而上。虽然并不能带来什么疼痛,却让加特勒阴影魔狼一时之间无法挣脱开来。它抬起爪子想要将眼前这个小爬虫击飞,而班尼迪克脚下步伐却轻灵无比,轻松地避过了魔兽的攻击。
  此时,喘息着的魔兽已经是强弩之末,又无法挣脱眼前的阻碍,很快就被追上来的三人击杀在地。
  圣骑士顾不上搭理这个突兀的陌生人,拉开魔兽的嘴巴,将索菲亚抱了出来,放在了地上。随队的牧师马上从自己的次元空间中取出了祛毒药剂,同时念动了神术咒语治愈她的伤口。
  淡淡温暖的白光溢出,渐渐驱散了树林的阴森。
  死里逃生后,索菲亚剧烈跳动的心脏却还在扑扑扑直跳,她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已经没事了,索菲亚。”那名牧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索菲亚身上的伤口,然后蹲下身来,轻声地安慰道。
  索菲亚一下子扑到了牧师的身上,用力地搂住了她,“赛西……”
  感受到胸前隐约的濡湿感,赛西莉亚也终于露出了一个庆幸的笑容来,安慰地摸了摸索菲亚的头。
  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恐惧后,索菲亚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那道拦住加特勒阴影魔狼的阴影,露出了一个感谢的笑容,想要开口道谢。然而,等她将目光聚焦清晰之后,脸上的笑容却是霎时僵住了。
  月光轻柔似水,在树林的缝隙中,她看到了一头亡灵。
  那具带着不祥灰白色污垢的骨架上,还挂着残存的皮肉和衣服,淡蓝色的灵魂之火在它空洞的颅骨之间跳动着。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女的视线,它的骨架颤抖着,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已经平息下来的心跳又剧烈地跳动起来,索菲亚长大了嘴,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尖叫声,搂住赛西莉亚的手臂霎时缩紧。
  “怎么……”赛西莉亚愣了一下,连忙伸出手安抚着怀里的索菲亚,一边抬起头顺着她目光落下的方向望去。当视线捕捉到那只亡灵的时候,她心下也是一惊。看了一眼一旁的圣骑士,赛西莉亚当机立断地用力将索菲亚往后拖动,躲到了圣骑士的身后。
  她们两人一是辅助者,一是伤员,在现在这种时候也只不过是累赘罢了。
  圣骑士也半步向前,挡在了两位女士的身前,警惕地握住了手中金光环绕的圣剑。一瞬间,澎湃的圣光再次升腾而起。虽然眼前的无疑是一头亡灵,但他却隐约察觉到有些许的不对劲,因此没有直接出手。
  班尼迪克站在对面,握住自己的法杖,看着对面几人过激的反应,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
  思考了片刻,他向前几步,开口说道:“我没有恶意……”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来自火焰法师的一道灼热烈焰。
  火焰快速掠过,班尼迪克一惊,下意识地挥动起了手中的法杖。而想象中的圣光护盾却没有出现,灼热的火焰划出一道尾焰,直接擦过了他的侧脸,轰在背后的树林中。
  脸上传来了火焰灼烧后丝丝的刺痛感,但班尼迪克却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之上了。他用力喘息着,睁大了双眼,努力去感受体内的魔力核心。最后,他终于感受到了。
  他的魔力核心中,与光明元素沟通的区域内,一片空荡。
  不知道怎么的,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陷入昏睡前遇到的亡灵,想起了醒来后身体的异常,最后,又想起了父亲和村中牧师曾经感慨过的安德鲁的经历。
  在这一瞬间,班尼迪克脑海中一片空白,浑身上下都变得冰冷了起来。
  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想握向胸前的十字架,眼前却又是一道直掠而来的灼热流火!
  这次,火焰法师没有脱靶,焰火冲着班尼迪克扑面而来。安德鲁一手教导出的实战本能令班尼迪克下意识地侧过身体,火焰再次蹭过他的脸颊而去,轰向身后的树林,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看了一眼对面眼神警惕的几人,班尼迪却克已经无暇顾及他们了,他握紧了杖身,浑身发冷地掉头离去。
  树林快速地向后退去,班尼迪克用尽全部地力气奔跑着,已经没办法去想自己是否会引起可能存在的魔兽的注意,脑海中只余那一种可怕的设想。
  空闲的左手握紧又放开,手中的触觉有些模糊,他又将手屈起,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身体,却最终还是狠狠地放下。
  班尼迪克依稀记得,刚刚来的时候,曾经路过一条小溪。
  顺着记忆往回跑了一会,在月光的照耀下,他果然发现了点点波粼。扯开挡在路前方的树杈,班尼迪克跌跌撞撞地靠近了溪水,带着夹杂着希冀的绝望,探头看去。
  没有奇迹出现。
  入目的,不再是金发碧眼的精致少年,而是一头异常狰狞丑陋的骷髅。
  它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残破的皮肉,头上挂满了灰白如枯藤一般稀疏的毛发,一侧脸颊上的皮肤发黑,似乎是被灼烧而产生的大洞中,露出了森森的白骨。碧蓝的眼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了,只有一抹浅蓝幽深的灵魂之火在颅骨之中跳跃着。
  看着水中那可怖的倒影,班尼迪克伸出手,狠狠地握住了自己的十字架。
  热铁浸入冰水一般的滋滋声在空旷寂静的森林中异常明显,在这一瞬间,班尼迪克真实地感受到了所谓燃烧灵魂的痛苦。他似乎还能从手中的触觉隐约感受到自己手上的皮肤正在被消融,从骨架上脱落。
  但是,他却没有放手。
  这种灭顶的痛苦正在告诉他:自己,已经死了。
  班尼迪克静静地将自己蜷缩起来,牢牢地握住十字架,眼神空洞地呆在溪边。他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多久,只觉得手骨似乎也已经有些融化了,从手心中传来的可怕的刺痛却似乎稍稍有些麻木。
  那把带出来的法杖已经被随意地放在地上,班尼迪克空闲的右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腿上开始腐烂的肌肉。
  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光明教典,他静静地等待着日出。
  班尼迪克并没有打算苟活下来。
  但是,教典却要求信徒不得因困境而自行结束生命,因为那是光明神赐予生灵的赞礼。因此,此时此刻,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日光的裁决,等待着光明神洗净他灵魂上污垢。
  破晓将至,东边的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不知道怎么的,许许多多记忆的片段在班尼迪克的脑海中滑过。
  他想到和父母的相处,想到安德鲁导师的教导,但是想到得更多的,却是他半跪在神像前祷告的情景。
  那时候,温暖的日光自穹顶打下,凝聚在他的身旁,仿佛是光明神在轻柔地抚摸着自己。这种时候,一种愿望总是会特别鲜明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