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奚重言当然有一点点责怪过谷以宁,有一点点失望,也因为那些暗示谷以宁统统没有接收到,他才害怕刘春岑可能也是一样的——也许一个人换了皮囊,灵魂就不会再被最亲密的人看到。
  “不是,不是这样的。”刘春岑忙着摇头,“你不要怪他,以宁他……”
  “妈。”奚重言打断她,低头握住刘春岑的手,母子两人掌心都是一片冰凉,他艰难地发出声音:“我没有怪他,我想我猜到了。”
  他抬起头:“谷以宁他……是不是有创伤性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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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初期的文案是带有“狗血”标签的,后来因为排榜问题删了。重生绝症失忆梗不小心凑一起,应该还是有些狗血……请大家见谅。
  第37章 雾
  谷以宁给刘春岑和莱昂各自都打过一遍电话,黄兴已经把饺子煮好又加热了一次,那一老一少两人才姗姗回来。
  他有点不悦,不悦却只能对着莱昂发:“买了什么重要东西?就一桶水?”
  莱昂面不改色说:“楼下的水站在维修,我们去了门口小卖部,但是小卖部关门了,所以又去了超市,然后回来想要打车,司机走错了路,所以就晚了。”
  谷以宁将信将疑,但是若说这两人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倒也不太可能。
  刘春岑从他身边低着头过去,谷以宁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不知是今天第几次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问到黄兴也察觉到不对,凑过来左右关心。
  刘春岑咳了几声,声音有点哑,挥开黄兴的手说:“没事啊,我就是有点……咳咳咳,我去喝水。”
  “嗓子痛啊?来来来我给你找喉糖……”
  老两口去卧室翻箱倒柜了,谷以宁转脸看莱昂,见他眼角似乎泛红,鼻尖也是。
  谷以宁隔空点了下他的鼻子:“你这儿怎么擦破皮了?”
  “有吗?”莱昂错身转到灯光暗处,让人看不太清,他说:“可能因为,刚才出租车里面烟味很大,我们都有点咳嗽。”
  谷以宁没多想,低声抱怨说:“去洗手拿碗筷,快点吃饭吧,等你们太久,饺子都包完了。”
  站在阴影里的人没立刻答应,用同样很低的声音说:“谷以宁。”
  “嗯?”
  “对不起啊。”
  他道完歉,刘春岑也紧跟着走出来,连声道歉说“真是对不起,本来说我做些好吃的给你们,都怪我。”
  谷以宁没什么脾气地笑,对这些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一桌四口人坐下吃饭,饺子还是热的,红烧鱼和炖排骨泛着油亮的酱色,是黄兴掌勺的作品。
  刘春岑很高兴,声音虽然还是哑着,却毫不惜力地说个不停。
  话题大部分都在“客人”身上,莱昂的身世和经历,刘春岑在病房时听过一次,这次又亲口仔仔细细问了一遍,提及火灾受伤和恢复的过程,尽管莱昂一再轻描淡写,她还是忍不住抹了几次泪。
  谷以宁给她递去纸巾,刘春岑擦着擦着又笑了,握了握谷以宁手说,今天想喝点酒。
  她开了一瓶柜子深处存着的红酒,三个男人自然都陪着她,就连莱昂都破了戒。
  酌至微醺,刘春岑眼神更深,看着莱昂,却紧紧拉着谷以宁的手,不知是否情之所至有感而发,没来由地说:“以宁啊,以后要好好的。”
  谷以宁笑着回握住,哄她的语气说:“好,知道了,干妈。”
  道别时,两人手里都提着刘春岑装好的酱肉酱鸭、水果和菜,快要塞满谷以宁的后车厢。
  代驾到时他们坐进车后排,刘春岑站在小区门口目送,直到车拐了弯,谷以宁还能看见她和黄兴伫立的影子。
  他从后车窗里,看着那两道影子消失不见,只剩下车水马龙,回过头时发现莱昂也是同样的姿势,两人都转过脸回来,视线刚好碰在一起。
  莱昂脸上带着舒适的笑意,谷以宁看得出,他今天晚上很开心,刘春岑也很开心。
  所以他对莱昂说:“如果你不排斥,以后也可以经常过来。”
  身边的人目光停在他脸上,带着探寻。
  谷以宁避开他的眼神,又说:“我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和奚重言很像,不是长得像,是神态语气,气质之类的。”
  对方轻声叹了口气,问:“是吗?”
  谷以宁摇下玻璃撑着脸望车窗外,笑了笑,用一种长辈的语气说:“刘阿姨很喜欢你,你应该也能感觉到。这样说可能有些管得太宽,但是她儿子不在身边,你也一个人在这里,你就当是一个远方亲戚,来蹭个饭,看看她,也还不错,不是吗?”
  莱昂好长时间没说话,谷以宁觉得也许这个提议真的有些冒昧,他刚想要打破尴尬,换个其他话题的时候,这个人却在问他:
  “那她儿子,奚重言,在哪儿?”
  谷以宁显然愣了一瞬,眼神片刻恍惚,好像有团浓雾被风吹得打了个旋儿,散开又弥合。
  他眨了眨酒后微微泛红的眼睛,像是断网重连的游戏,衔接不太顺畅地说:“总之看你自己吧,如果不想来就当我是随便说说。”
  奚重言再次轻叹了口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让谷以宁眼神聚焦,然后轻快答应说:“我当然愿意啊,我也很喜欢她,如果你要来看她,可以随时叫我。”
  谷以宁对他笑了笑,有一点点感谢的意味。
  奚重言心口一阵泛酸。
  这不是一个急于求成就能解开的问题。在花坛旁,刘春岑听到他说出那个精神病学名词后便又哭起来,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但没来得及详细追问,很快接到了谷以宁的电话,催促他们快点回家吃饭。
  母子两人只得以交换了最紧要的信息,刘春岑告诫他,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强行纠正谷以宁的记忆。
  “这种状况叫解离性失忆,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他篡改了自己的记忆,觉得你没有死。”
  第二天一早,刘春岑又把奚重言叫回家,找出她这些年查阅的资料书籍和病例,厚厚几本。
  “医生说啊,这是一种病态的自我保护,因为事实对他来说太痛苦,所以他只能封存起来,选择记得一些伤害程度没那么高的事。”刘春岑停下来,摇头说,“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没人知道。可能在他记忆里你们是分手了,也许是你出国了,也可能都不是,这些在他脑子里就是一团雾,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
  奚重言的手摁在膝盖上,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翻开那些资料,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在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春岑抹了抹眼泪,继续道:“一开始,就是你走之后的那段时间,他都很正常。像你生病时那样,处理各种手续后事,甚至还一直安慰我。”
  后半句刘春岑的声音也变了调,哽咽着说:“都怪我,是我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没有关注到他的不对劲……那之后,过了两个月还是三个月,他跟我说,要走了,去台大,我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他还说让我不用担心,说这毕竟是你一手帮他安排的。”
  “如果这算是奚重言的遗愿,那我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完成。”谷以宁那时候,平静得近乎毫无情绪,对刘春岑露出无懈可击的淡笑,“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争取一两年就获得成果回来。”
  “他那样跟我说的时候,我还觉得是一件好事,换个环境,让他专心在工作上,也许能更快走出来。”
  刘春岑这样说着,和奚重言当年的想法一模一样。
  他在病重时还要安排谷以宁去台北,除去是事业考虑,也曾想过,到了陌生的环境,忙碌会让谷以宁更快走出去,让他忘了自己。
  但是却恰恰相反,问题就发生在台北。
  刘春岑回忆着:“去台北之后,他就和我断了联系。手机号码、微信、邮箱统统都注销了,还有微博和什么其他软件,也全都停掉了。”
  奚重言机械地点了点头,说:“这七年我也想过联系他,从来都是查无此人。”
  “但我那时还在想,可能就像你爸走了之后,我害怕见他的那些朋友;你走了之后,我就不想再到安平医院工作一样。以宁是想要忘掉这些,才不愿意再找我。”刘春岑说,“所以我也没有再打扰他,一直到后来,在医院碰到。”
  “医院?”
  刘春岑点了点头。
  谷以宁在台北待了三年,三年后的夏天回来,不知是否上天安排,那么多家医院,恰好就让他去了人民三院,刘春岑转去后的那一家。
  “他在候诊室坐着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瘦了很多,眼神也呆呆的,缩在一排人之间,要不是挂号单上有他的名字,几乎都找不到这个人。”
  但谷以宁看到刘春岑时,又恢复了从前的神态,流露出一丝尴尬,但很快掩盖过去,和她寒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