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吵架了?”陈业给他塞了颗薄荷糖让他醒醒酒,“因为你们家和高书文他们家联姻的事?”
  陈业家跟他们也算同阶级,消息灵通得很。
  “……是……不是,然后他……没说!”陆昀初说话都不利索。
  陈业试图理解他到底要说什么,发现理解不了,于是放弃:“哥,听不懂啊,让我们说中文。”
  陆昀初不说话,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枕头猫在最右边拒绝跟他讲话。
  陈业:“……”
  得,别想从醉鬼嘴上得到一点有用消息。
  “那就是没吵架喽?”
  陆昀初还是不理他,陈业便打电话让家里阿姨收间空房出来,刚把手机放下,就听到旁边低沉沉传来一句:“……他不在乎我……不喜欢我。”
  “啊?谁不在乎你?谁不喜欢你啊?”陈业把他拽过来,“谁啊?你爸妈?高书文?还是黎言?”
  陆昀初又不说话了,体内肆虐的酒精占领高地,像强力胶粘住大脑一样限制了他的思考能力,只能看着窗外忽闪而过的绿化带发呆。
  陈业好不容易吃到瓜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还在一个劲儿地问他是谁不在乎他:“黎言啊?不能吧,他对你挺好的啊。”
  他跟这俩人待在一起也好些年了,虽然一直觉得他们关系很微妙,但又实在没法给这段关系定性。
  爱情吗?不像。
  友情吗?又不止。
  他那边天马行空,陆昀初却依旧一言不发地把下巴垫在枕头上。
  那颗薄荷糖起了点效果,他好像清醒一点了。
  “跟黎言认识这么多年,他对我除了顺从就只有顺从,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这样。”
  永远逆来顺受,永远百依百顺,永远在外人面前撇清跟自己的关系,自己在他嘴里永远只是同学,只是朋友。他就像机器人一样稳定,一样心平气和,连一点情绪变化都舍不得给自己,对自己仿佛是对领导对老板……没有喜欢,只有听话,只有永远没有回应的情绪冷暴力。
  陆昀初声音断断续续,陈业听了半天才勉强听懂他的意思。
  “嘶。”他搞不懂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看陆昀初捂着胃脸上表情十分痛苦,他赶紧扯了张纸过去,“吐车上200啊!我说你以后少喝这么多酒。”
  他拍着陆昀初的背顺了下,又不解问:“所以你是想他多跟你发脾气?”
  他狐疑地打量着自己这位好朋友,这小子不会是个m吧。
  陆昀初等胃里缓和一阵后慢慢仰在靠垫上,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困了,总之不再搭理陈业。
  “喂。”陈业推了他两下没反应,没辙,只好催司机开快点赶紧把人弄回去。
  夜里的城市热闹,夜里的农村也很热闹。
  来黎言家吃席的人已经散了,唱孝人也收好东西回屋,等着天亮继续本职工作。
  黎言从挂断电话后就一直坐在冰柜边没动,手机关机了他也没反应。天色黑的像画布上的墨,陪着他的也只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黄狗。
  他现在特别想把自己灌醉,可灌醉了就没人来处理明天的事了。
  门外酒席的桌子还没收,他抬眼看去,恍惚中看见一道人影朝这边走来。
  眼睛哭多了视力短时间下降不少,等来人站在他面前了他才看清是谁,瞬间站了起来。
  “滚。”
  黎大汀对上他眼底的憎恶,看向冰柜的一瞬间眼底通红:“言、言言……奶奶呢?”
  “滚啊!”黎言猛地冲上前把他推在地上,看着他的爸爸,不知道是发泄还是委屈,他扬起拳头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
  “谁让你回来的?谁让你回来的!”
  黎大汀被他打的蜷缩在地上,挣扎着看向冰柜,霎时间眼泪夺眶而出。他推开黎言,也没顾得上站起来,颤抖地爬到冰柜前跪着大哭起来。
  “妈……是儿子不孝……我没用啊……”
  黎言听着他悲怆的哭声只觉得身上哪儿都疼,他弯着腰,分不清是病理还是心理。
  陈喜妹昨天跟他说,她把黎奶奶送去医院的时候黎奶奶还清醒过一阵,可能是预料到自己不行了,她叮嘱黎言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还有……给黎大汀一条生路。
  黎大汀是赌狗,可他在当赌狗前也是最孝顺的孩子。
  黎言以为自己哭到现在已经哭不出来了,可在见到黎大汀的瞬间,他还是觉得难受。
  门口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黎大汀宛若惊弓之鸟瞬间躲到冰柜后,可来人不是债主,而是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陈岁年。
  “言哥……”他看着黎言顿住了。
  “你……”黎言也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才稍微整理了下自己,“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跟陈岁年平常接触不多,顶多就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他突然出现在这里,黎言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陈岁年似是有些尴尬,怕他误会,赶紧解释说:“我们之前聊天的时候你说过你老家在哪里,我最近在这边拍戏,刚好有两天假。你之前说老家只有奶奶一个人在,我就想顺路替你过来看看……”
  他看眼冰柜,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他原本只想今晚来踩踩点,等明天买点东西再过来,但没想到刚进村打听就听到黎奶奶去世的消息,又知道黎言也在,就赶紧跑了过来。
  黎言压下情绪,勉强笑了笑,客气地让他先进去坐:“不好意思一来就让你看到这些……你过来不远吗?”话题转的很生硬。
  其实远,陈岁年心道,绕过来要好久。
  但他摇了摇头:“不远,顺路的。”
  黎言应了声,没再讲话。
  两人都安静下来,周围又只留下黎大汀的哭声。
  陈岁年看黎言的状态很差,又想起刚才看见陆昀初深夜买醉的热搜,以为是他抽不出时间回来只能借酒发泄。
  家里没烧热水,陈岁年拿了瓶矿泉水,想着黎言可能没心情吃饭,又拿出路上给他买的绿豆饼,小心翼翼,有些担心地问道:“言哥,要我陪你待一会儿吗?”
  第18章 男伴
  黎言说不用,但陈岁年还是跟剧组请了几天假,留下了。
  后面两天照旧是那些流程,摆酒、待客、唱孝、等太阳重新升起。
  黎大汀不敢露面,白天便躲在房间里,天黑了才跟见不得光的老鼠似的钻出来。许是很久没过过这样的安生日子,他还会给黎言做饭,但黎言从没跟他讲过话,只当他不存在。
  陈岁年不知道黎大汀的事,以为是他们父子之间的恩怨,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多管闲事。他不懂老家这些习俗,就只跟在黎言身后里里外外帮忙,一直到黎奶奶的棺材下葬,鞭炮声震耳欲聋。
  墓地选在半山腰,是找风水先生算出来的好地方。
  树叶跟着鞭炮沙沙作响,燃起的灰烟飘在空中,短暂地停留片刻,还没碰到风就散了。像一条条轮回的生命,来去不过一瞬间的事。
  葬礼过后,家门口又变回以往冷清的样子。
  黎大汀走之前神色恍惚,望向黎言的眼睛里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拉上黑色外套的拉链,继续回到他深不见底的阴沟里。
  “言哥。”坐在门口的石头上,陈岁年回头看向目视前方出神的黎言,“你还要在这住一段时间吗?”
  熬过前几天的崩溃,黎言的情绪有种茫然的稳定。他望着身后的房子,他最快乐和最痛苦的经历都在这里,说不留恋是假的,可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他不想再回来也是真的。
  “不住了。”他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我跟你一起吧。”陈岁年道。
  “不用了,你还是先回剧组那边吧。”黎言摇摇头,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几天。”
  “这有什么的!”陈岁年怕他内疚,有些着急,“我自己想留下来,又不是你逼我留的,你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再说了,我们这边的景取完了,本来也准备回横店。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我看看有没有票。”
  听他这么说,黎言也没再坚持。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从小生活的地方,然后买了第二天中午的票上了飞机。
  飞机落地的时候天上还在下小雨,黎言这两天都没怎么看过手机,也干了他从业以来做过最不道德的事——什么都不交接直接撂挑子。
  手机上除了陈业第一天给他打了两通电话外什么都没有。
  也没有陆昀初。
  黎言抬起头,七点多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雨势渐大,整座城市都像被笼罩在雨笼里。风雨倾斜着落在行人身上,仿佛在嘲笑他们怎么在做无用功。
  你又在期待什么?黎言问自己,陆昀初这段时间公事私事两头跑,怎么可能还分得出心来管他。
  他摁灭屏幕,跟在人流后面往外走,额前的碎发遮住他有些憔悴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