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函馆无月》作者:竹不汲【CP完结】
  文案:
  许书梵离开以后,北海道只剩下无尽的雪。
  *排雷:是BE。
  本质是一见钟情的一本。
  一句话简介:Hakodate has no moon
  标签:BE,现实向,虐恋,一见钟情,年上,情投意合,救赎,暗恋,久别重逢,公路文
  第1章
  那人掀开帘子进来时,祁深阁正擦着酒杯。
  在视觉捕捉到任何信息之前,皮肤先感受到了丝缕带着湿润水汽的凉意。他的目光越过来人的发顶,看向已经重新落下去的厚重门帘——外面的雪又下大了些。
  时间很晚了。
  收回视线,祁深阁放下手里的杯子和白毛巾,问已经坐下在自己面前正对着位置的不速之客:
  “请问您想喝点什么?”
  他说的是日语,但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面前的人却抬起头来,与他对上视线,蓦然问:
  “你是中国人?”
  祁深阁“嗯”了一声,没有问对方是怎么听出来的,虽然他一向觉得自己日语纯熟,并没有什么口音。
  “来一杯麦烧酒吧。”
  菜单只有一页,但对方低着头翻阅了很长时间。像是过去了半个夜晚,他终于递出去被塑封住的纸张,抬起头来对祁深阁笑了一下。
  祁深阁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接过菜单,道:
  “度数很高。和白酒有点像。”
  他说得很吝啬,但对方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又笑了一下道:
  “没关系,今天晚上很冷。”
  转过身去从酒柜里拿杯子的时候,祁深阁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老旧时钟,已经九点一刻了。这个袖珍到几乎连转身都困难的小酒吧早在日落之后就没了光顾的客人,他几乎是凭借着自己非人的职业责任感才没有早早锁门溜回家。
  在透明的高脚杯里倾注下泄漏着醇香酒气的同色液体,冰块在重力冲击下与杯壁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几分钟后,祁深阁擦干净手,把杯子递给对方,淡淡道:
  “您的麦烧,请慢用。”
  那人说了声谢谢,接过酒轻轻抿入唇中。祁深阁在这一刻才真正看清他的面容,过于长也过于黑的头发遮住了小半苍白瘦削的脸颊,嘴唇没什么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大而亮,透着与他整个人毫不契合的生命力,就像一夜的雪下过去,第二天路边躺在冰碴旁边的野花。
  祁深阁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凌晨的路边看到过这种东西,所以他很奇怪脑子里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比喻句。
  气氛很安静,柜台里和柜台外的人都毫无声息,但在夜里并不显得尴尬。不过,为了继续遵从自己的职业素养,半晌之后祁深阁还是开口道:
  “来函馆旅游吗?”
  面前的人放下杯子,跟他隔着一层稀薄的酒气对视,那双眼睛显得更为明亮。他摇了摇头:“不是啊,我在找一个人。”
  祁深阁没听明白:“什么人?”
  对方带着很淡的笑意,放下杯子,伸了个不明显的懒腰。
  “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祁深阁大概懂了:“你女朋友跟别人私奔了?”
  对方大概是被高度数的麦烧呛到了,捂着嘴唇咳个不停,连原本苍白的耳垂都弥漫上一层血色。
  祁深阁给他扔过去一块干净的手帕,他接过去,擦擦嘴唇,片刻之后才道:“你说话一直都这么有意思吗?”
  祁深阁倚在柜台上,抱着胳膊看他:“嗯。但以前来的大多数都是日本人,他们听不懂我用中文讲的笑话。”
  那人便又开始笑,仍旧是很浅淡的弧度,弯着眼角:“那我还挺幸运的。不过你猜错了,我不是在找女朋友。”
  祁深阁好像对自己错误的直觉有点可惜:“好吧。”
  空气再次沉默下来。过了半晌,对方先一步开了口:“你们这儿,什么时候打烊?”
  祁深阁垂眼收拾着工具台,没抬头看他:“五分钟之前。”
  对方看起来又有点被呛到了,但这次他很成功地忍住了咳嗽,只是捧着杯子道:“不好意思,那我是不是影响你下班了?”
  祁深阁掀起眼皮看他,没看见这人脸上有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只是把唇贴在杯口,一点一点地抿着冰冷的酒。
  他换了块抹布:“再给你二十分钟。”
  对方很有礼貌地点点头:“谢谢。”
  顿了顿,又道:“我叫许书梵,中国人。你呢?”
  祁深阁拿着抹布,不太想参与进这场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但他最后还是简短地道:“祁深阁。”
  许书梵“噢”了一声,很有文化水平似的:“妾有深宫怨的深,阁中帝子今何在的阁?”
  祁深阁忍无可忍:“你举例子能不能拿些吉利点的诗词?”
  许书梵又不知道被戳中了哪门子笑点,自顾自乐了半天,才道:“不好意思。”
  窗外风声渐起,把窗户和门扉都吹得嘎吱作响,头顶上的昏黄灯火也晃了一晃。祁深阁把面前的操作台擦得光可鉴人,实在没事干了,只能拉把凳子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盯着外面纷飞的雪花看。
  “北海道的雪真大啊,”许书梵感慨道,“我三天之前刚从东京来,那边还只是偶尔飘点雨丝,路上甚至还有女孩子穿短裙。”
  祁深阁不怎么想搭理他,随便“嗯”了一声。
  许书梵不以为意,自言自语似的接着道:“你说明天雪会停吗?如果一直这么下下去,路会变得很难走吧。”
  祁深阁勉强开口道:“函馆就是这样,居民都习惯了。而且,如果路上雪太厚的话,公司和学校都会放假。”
  “原来是这样。”许书梵轻轻点了点头,又仰着脸看他:“那你也会放假吗?”
  祁深阁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可能吧。”
  两人目光相触,然后他率先移开了:“明天别来了,不一定开门。”
  许书梵点了点头,看着有点惋惜,倒像是他本来就打算明天再过来一趟似的:“好吧。”
  他的酒已经快见底了,浅浅一层捉襟见肘覆盖在冰块上,显得很勉强。一仰头,许书梵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站起来拿过自己的外套:“接受信用卡支付吗?”
  祁深阁状似不经意地把视线从他弧线漂亮的脖颈上移开,右手把用来刷信用卡的pos机往柜台里面的更深处推了一把:“不好意思,只支持现金。”
  许书梵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很旧的小钱夹,在里面拨出几张钞票,吐槽道:“这么不现代化。”
  小钱夹肉眼可见的干瘪,内里容纳的大额钞票几乎没有多少。祁深阁接过那几张日元,垂着眼皮信手塞进柜台下的抽屉里:“慢走。”
  许书梵穿上外套,束起衣领,把自己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里面,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站在原地没动,然后祁深阁听见他说:
  “祁深阁,等我找到我想找到的人,我还想再回来喝一杯麦烧。”
  他神色很认真,祁深阁跟他对视片刻,然后淡淡笑了:“什么意思?”
  “祝福你的酒吧别倒闭的意思。”
  帘子被重新掀开,比原来更为寒冷的气流席卷进室内的每一个角落,那个瘦削的人影被包裹在臃肿的棉衣下,闪过一瞬之后随即消失不见了。
  在帘子回归原位的那一刻,祁深阁的脸颊上被风卷来一片小小的雪花。
  第2章
  从那之后的三年内,祁深阁没有再见过他。
  他的生活仍旧是那样,说是一成不变也罢了。上课,打工,顶着不知道是由哪片浪花卷过来的潮湿水汽回家,站在半面敞开的楼梯上遥望远方海边明明暗暗的灯火。
  遇到许书梵的第二年,他从北海道大学的函馆分校区研究生毕业,彻底离开了校园,融入真正的社会之中。前几年供职的那个小酒吧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处所,毕业之后他便辞掉了这份兼职,进入一家大型外资企业工作。
  在北海道,函馆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旅游城市,和札幌小樽比起来不免显得有些乏味,但好在跟更北部的荒凉乡村比起来,却有意思得多。
  在这家酒吧打了四年工,他遇见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来自不同大陆,有着不同的肤色。寻常游人不会选择这样一家看着便寒酸窘迫的小酒馆,因而大多数来访者都是资金告急的背包客,带着满身风尘仆仆的疲惫,坐在他面前的位子上,开口要一杯清酒。
  从春至夏,又由夏入冬,四季轮转,似乎除了时间以外,什么都没有变过。
  只不过,在这无数个已经被深埋记忆变得模糊不清的时刻里,唯有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即使过了一千个日夜,在他的脑海中也仍然清晰如旧。
  又是一个加班的夜晚,祁深阁步行回到自己刚刚还清贷款买下的公寓,在楼下的罗森买了几个饭团,让店员帮他放进微波炉加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