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低头苦笑了两声,告诉Mr.White,“他会回去的。”
  Mr.White满意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又瞪起眼睛,问我,“你貌似还认识Yang?”
  同样地,我也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这次是在说明天的新娘杨璐。我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家长到了结婚的时候,还这么陌生地称呼新人的姓氏啊。
  我委婉地告诉他,杨璐和严凛也曾是B大的同窗,本意是他的儿媳妇不会比他的宝贝学生严凛差太多,而Mr.white这时候露出异常不屑的神色,“那不算什么的,严凛没办法才会去那所大学读书。”
  一句话把我噎住,原来我这辈子最高光的履历在他看来,也是不值什么钱的。
  除去严凛,Mr.White并不是个健谈的老头,我们没再聊几句便告别。直到我回到房间,洗漱出来后,躺在床上才想起这件事情中的诡异:他到底是如何认出来我的呢?我和严凛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遇到过他,也没有在网络上发布过自己的照片,连社交平台都和西方人格格不入,打死不会用自己的照片当头像。这样细细深究,整件事越发离谱起来。
  刚开头的推理被隔壁房间传来的一波高过一波的叫声打断,我石化之余回忆起来吴卓今晚是和一位美女相谈甚欢。
  这酒店哪里都好,就是因为建筑太过古老,墙壁太薄,遮不住这种令人尴尬的声音。
  我戴上耳机打了会儿游戏,几局结束发现他们竟还没停,撞击的声音让这墙壁显得形同虚设,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无语之中,我只好抱着试试的心态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询问是否有耳塞。估计他们时常遇到这种问题,态度很好地说稍后帮我送上来。
  酒店效率极高,不过五分钟,我就听到了走廊的脚步声。然而——接下来响起来的却不是门铃声而是几声门卡报错的声音。
  我机警地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正静观其变之时,房卡报错的声音戛然而止,转换为门外两个人的交谈声。
  模糊的三言两语后,说话声也停了,门铃紧接着响了。我从门镜里我看到了给我送东西的服务生,拉开了门,心有余悸地问,“刚刚是有人要进我的房间吗?”
  “哦,您别担心,”他替那人抱歉道,“是您隔壁的先生,看错了房卡上写的号码。”
  我点点头,松了口气。我住的是214,旁边是216,在这边潦草的手写体里,最后一位的4和6确实很容易搞混。
  和服务生说话的时候,我完全没注意到旁边客房的主人还没进房,他大概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转过脸来想和我道歉。
  只是眼神汇聚的一刻,时间的钟摆便停止了,我感到一层热意从我的后脖子烧到我的脸上,规律跳动着的心脏倏地漏了一长拍,不等对方开口,我仿佛躲避洪水猛兽一般“梆”地一声摔上了门,徒留门外的服务生莫名其妙地敲着门,“先生,您的耳塞还没拿……”
  我隔着门板弱弱地回答他,“我不要了。”
  此时此刻,我终于肯相信墨菲定律,当你越害怕一件事的发生,那么它发生的概率越大,而我正是被定律诅咒的倒霉之人。
  走廊里很快再无人声,隔壁的吴卓也总算消停了下来,当深夜蛰伏在寂静之中,我卷在被子里,却丁点儿困意都酝酿不起来了。
  想到自己隔壁住着严凛,我怎么睡得着……爬起来吃了一颗安眠药才勉强合眼,提前上了个下午四点的闹钟,却在中午时就被一通酒店电话吵醒。
  我闭着眼,艰难地摸索了半天,本能地用中文接起,“喂?”
  听筒里的声音是严凛即将大发雷霆的愠怒,“现在、下楼!”
  “啊……?”听到这如此熟悉的祈使句,我立刻掐了自己一下,很疼,但还是认为自己像活在梦里。
  “你闯的祸自己来解决。”严凛克制了一些语气,不过也并没温和到哪里去。
  “我闯什么祸了?”天地良心,我连句话都没和他说。
  这次严凛失去解答的耐心,很没礼貌地径自挂断了电话。
  第71章 No.69
  尽管严凛听起来挺急躁的,我还是让他等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不算充裕,我恐怕一会儿要直接去礼堂参加典礼,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又换了套繁琐的正装。
  穿上西服时才惊觉自己最近是瘦得有些过分了,本身合适的尺码现在看起来竟真空了一大部分。我盯着卫生间地板上的体重秤看了几秒,觉得自己回金山有必要再去看一下医生。
  门外传来一阵“咣当咣当”的类似叫门的声响,我从体重秤下来走去开门,然而外面没有一个人。
  我注意到旁边几扇颤动着的门,大概明白过来是风声在作祟。二月中旬的纽城还处于冬季,走廊里不知谁打开了窗户,冷瑟的穿堂风掠过,挟持着门板发出共振。我打了个激灵,心中生出几丝无端的烦闷,扯下还没系上的领带随意塞进西裤的口袋里,走出房间,下了楼。
  一层立着展板,提醒所有婚礼来宾去庄园里的另一幢别墅里进餐,正值午餐时间,大堂里冷清极了,只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我巡视了一圈,并没有我要找的人。
  收回视线,走出酒店旋转门。外面气温虽然还不暖和,阳光却已足够明艳夺目,照耀在庄园的花花草草上,晃得人睁不开眼。我抬起手挡在眼前,努力地四处找了找人,可还是看不到严凛的踪影。这下我彻底认为自己就是在做梦,我总是这么不长记性,如此不切实际的梦,一次次地上钩,又一次次地被骗。
  事实上,这几个月来我时常做类似的噩梦,桥段记不大清了,但是结局无疑是我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找也找不到严凛,我很气馁,明明按照步骤一步步来的,为什么总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因为这样的梦境,我睡眠质量直线下降,经常半夜惊醒后便不再睡得着。圣诞过后刚去诊所开了药,医生问诊几次后说我有精神类疾病的隐患,如果之后再有其他表现和征兆要及时联系他。我想起那些让人不开心的话,突然觉得关于体重异常的问题还是换家医院看比较好。
  不知道是不舍得这温暖的阳光还是海市蜃楼般的梦境,我又在酒店外面站了一会儿。背后来人拍了我一把,“叫你怎么不答应。”是严凛再平不过的声音。
  按照以往的经验,我回过头肯定是什么都没有的,但我还是忍不住转身了。他的声音和触碰都真实得很过分,让我不得不给自己一次相信的机会,大不了多吃一粒安眠药,我这么想着。
  然而确实是他,我仗着自己在做梦,不懂节制地多看了两眼,毕竟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小概率事件。让我颇为欣慰的是,严凛的模样和分别时有了差别,不再病人般憔悴,而是重新意气风发,这么久没见了,抛开他身上讨厌的古龙水味道不提,我恍惚地像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心脏微弱而轻快地搏动着。
  他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板着脸像电话里那样生起气来,指责道,“谁让你和教授说我会回金山念书的?”
  原来他说的闯祸是指这个,我犹豫了一下,有点儿心虚地偷换概念,“我没说你会回去读书……我意思是你会回金山而已。”
  “有什么区别吗?”严凛语气不善地反问一句,“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倒想得挺清楚的。”
  他今天不如往日宽容,咄咄逼人地追问,“谁告诉你我要回去的?”
  我想他不像为这种小事大动肝火的人,说来说去还是觉得我碍眼又多事罢了。
  “不用谁告诉我,”我轻声说,“下个月我会从金山搬走,你也不用再…”我本想用回避或者躲避,但这两个词似乎放在我身上才合适,于是我顿了顿又说,“总之,你回金山住吧,你老师不是帮你设计了房子了吗好好的地方空着多可惜。”
  金山本来就是严凛的半个家乡,从初中到大学前两年,他都在那里度过,没必要因为不相干的人或事而离开。
  严凛流露出意外,不过没有问我更多,僵持了片刻,他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我做好了被他讽刺的准备,却只听到他面无表情地像在陈述一桩与我们都没关系的客观事实,“房子——卖都卖掉了,不会回去了。”
  我愣了愣,表达不出那一刻的失落,面对这合情合理的理由,我却被怅然若失的苦闷所笼罩。严凛不愿意留下和我有半丝半缕瓜葛的东西,纵使那栋房子我的参与度极低,甚至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不回去也…好,”我嘴唇动了动,问严凛,“我去和Mr.White解释吧,他在哪里?”
  严凛冷冷看向我,好像很不满意我这样的回答,但什么也没说又迈开了步子,我跟在他身后走,头都有点抬不起来。
  严凛去的地方是今晚即将举行典礼的城堡,和我们下榻的那一栋酒店比起来,这里才是明显的庄园主要建筑,从里都外都保持着原貌,连电梯都没安装。
  爬了两层楼梯,严凛把我领到一间巨型的会客厅门口,没等我打好腹稿,他就直接敲了两下门。帮佣打开门,房间里的长桌前围满了人,除了Mr.White和今晚的一对主角外还有其他长辈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