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没跟我说过这些,”程毓的心思他大概能猜出几分,但两个人之间别别扭扭不清不楚的,心里有什么话可能放不开跟项耕聊,“再说这是最开始就说好的,地里的活儿只到秋天,我当时急着赚钱,没太考虑后边的事,现在工作也算落停了,要不了多长时间我也走了,差不多跟你们前后脚。”
  “好在不远,”大哥拍拍大姐手背,非常轻地朝项耕点了点头,“随时都能见到,对不对?”
  “那肯定的,”项耕没有丝毫犹豫,“等你们回来,我肯定也回来看你们的。”
  “那好,”大姐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那太好了,到时候叫上程毓,去我们老房子里,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项耕距离小院还有二三十米的时候,程毓的车从大门拐了进来,两个人走了个迎面。
  距离有点远,再加上车窗反光,其实不太能看清车里的人,但项耕就是能感觉到程毓在看他。
  等车到了跟前儿,项耕说了句废话:“回来了?”
  “嗯。”从停好车开始,程毓就很忙,手脚都没闲着,眼神四处飘,就是不往项耕身上放,忙忙叨叨半天,也没见忙出什么名堂来。
  “晒稻谷的地方够大吗?”项耕往前走了两步。
  “够,”程毓上半身扎在驾驶室,把扶手箱开了关关了开,“挺宽敞的,还有棚子,租金也还行,反正后期是往米厂运,在那儿也存不了多长时间。”
  “没剩几天了,”项耕站到车门旁,“你也不问问我离开之后去哪?”
  程毓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从车里出来,直起身才发现项耕就在他身后,和车门形成了一个夹角,把他困在了里面。
  “……”程毓搓了搓手指,靠到夹角里,“不都联系好了么,电话一天打八个,想不知道都不行。”
  “你数了?”项耕问。
  “什么?”程毓有点茫然,“数什么?”
  “我打电话你都留心听着了?”项耕盯着他,“我打多少个电话你用小本子记了?有那么在意呢?”
  程毓极其无语,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生生压下了白眼,心说你就差把手机贴我耳朵上了,我倒是不想数,耐不住你一遍一遍到我眼前晃来。
  “我记你个鬼,”程毓往前推了一把,但是没成功,项耕纹丝没动,“你给我起开。”
  项耕板着脸,过了半晌,冷着脸笑一声:“现在就迫不及待把我往外推了?”
  程毓终于还是没忍住,偏过头翻了个克制的白眼。
  “一天天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程毓又推了一下,比刚才的力气大很多,项耕被推得往后错了一步,走开几步之后,程毓回过头,“推你怎么了,不有那个姓许的接着你吗。”
  项耕愣了一下,过了几秒在程毓即将迈进院门的时候,跨着大步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胳膊,眼神异常闪烁的:“你吃醋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程毓皱起眉,甩开项耕的手,“我没病!”
  这次项耕是彻底愣住了。
  脱口而出的话让程毓自己也意外又后悔,他从没觉得项耕喜欢男人是一种病,但不是本意的话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会往别的地方想,更何况项耕。
  很长时间,项耕才缓过神来,挺平静地说:“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大姐……说你担心我以后的生活,我以为……。”
  项耕把刚才靠在墙上的工具拿起来往院子里走,脑子发蒙,直接打开了外屋的门,迈进去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要去仓库,退出来发现程毓还站在门口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后项耕说:“收完稻谷不需要我了我马上就走,我知道你钱也比较紧,不会让你花冤枉钱多给我的。”
  怕程毓不相信似的,项耕又说:“一天都不多留,你放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我从来没觉得那……”程毓急得“哎”了一声,越急越出错,“你矫情个什么劲儿?”
  上学时他成绩不错,后来工作这几年也从没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但最近在项耕这儿,频频出错,总是往相反的方向表达自己的意思。但他始终没敢往深的地方想过,有没有可能是把对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放错了,所以才导致这样的情况出现。
  项耕一时没什么反应,好像是觉得再听到什么都不算过分。
  程毓自己先垮台了。
  “我操……”他扶着额头慢慢蹲下去,“他妈的我究竟在胡吣什么。”
  项耕走过来,垂眼看他:“算了,就这样吧,你的意思我都懂。”
  第75章
  稻谷落了霜,大米味道才会更好更紧实,吃下去会浸上满嘴的香味,又软又弹牙。
  程毓盼着这场霜来,又怕这场霜很快就来,每天在矛盾中拉扯,希望时间尽量过得不要那么快,但时间没有感情,不会像项耕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十月底的冷空气一阵接着一阵,一天中最冷的时间,说话都带上了白雾。
  野外气温要更低上许多,一床被子已经保持不住体温,早上的窗户也开始染上了雾气。
  程毓对冷热都很敏感,晚上盖着两床被子在被窝里哆嗦,早上吸口冷气就开始打喷嚏,天气好的话,中午在地里走一圈又会出不少汗。
  “你就是虚的,天气预报说明后天就要下霜了,也算要熬出来了,就等着数钱吧。”常柏原手上捻着刚才在地里掐下来的一把稻谷,“哎你别说,这米真香。”
  “数个屁的钱,”程毓叹口气,捧着手机回复消息,“这刚哪到哪,我现在心里挺没底的。”
  常柏原没回话,抻着脖子往外看:“项耕呢,怎么最近都不愿意跟我玩了呢,这没剩几天了,也不知道孩子工作的事到底定下来没有。”
  关了屏幕,程毓把手机放到桌子上,顺着常柏原视线往外看:“你挺关心他?”
  常柏原歪着的头没收回来,眼珠转了一圈,斟酌着这话里的重点:“啊……孤苦伶仃的一个孩子,关心关心不应该吗?”
  “在这儿住过的一个人,说他有个汽车养护中心,”程毓用指关节敲了下桌面,“屁的养护中心,说得好听,搞不好就是土路边的一个修理铺。”
  常柏原嘁了一声:“你又没看过,怎么就知道在土路边?”
  “他就是没心没肺,什么人都信,看都不去看就这么定下来,”程毓越说声音越大,“也不怕被人骗,到时候哭都不知道去哪哭。”
  “到你这儿不也是两眼一抹黑,”常柏原瞟他一眼,“不放心你就给他找个工作。”
  程毓抿抿嘴,过了会儿说:“我也想过,其实我跑过好几个咱镇上的工厂,但都没有特别合适的,给得都不算高,他如果去市区的话确实能多赚一些。”
  “我也打听过,但项耕好像一心要出去,问他哪个都有理由拒绝,不想再在这儿待了似的,一点都不留恋,”常柏原趴到桌子上,凑近程毓,“要说不应该啊,你说你俩原来多好,这是怎么了呢?”
  程毓半天才咕哝一句:“我哪知道。”
  这里边儿肯定有事,程毓不愿意说,常柏原也不想追着问到底,只是叹了口气:“这孩子懂事又能干,而且这么长时间都处出感情来了,他走我是真不舍得。”
  降温如约而至,但不一定能下霜,程毓惦记着这事,夜里没睡踏实,半梦半醒,天还黑着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发了会儿呆后就去卫生间随便洗了把脸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怕影响到项耕休息,没开院子里的灯,拿着手电轻手轻脚地出了院子。
  光柱打到地面上,反射出一片剔透的光。
  霜比想象的要大,路边凸起的小石块,河堤上还没枯萎的野草,鸡舍鸭舍低矮的围墙,已经落了叶子的果树枝,稻田里所有垂着头的稻穗,全都覆盖了一层白霜。
  程毓放下心,开始慢悠悠地在地里散步。
  收割机早就联系好了,即使没有这场霜,也会按时过来,再过两天,这片地里的所有水稻都会变成一粒粒的稻谷。
  气温太低,东西向的那条路走出去一多半,程毓就开始打摆子,冻得嘴唇都哆嗦。
  “我操。”本来想好好欣赏一下自己努力了大半年的成果,但这个温度让他全身的皮肤都冷得发紧,这条路走了大半段后,骂了一句他就转身往回走。
  天边隐约有了一点亮光,不用手电也能看清东西的轮廓。
  程毓拢紧衣服,低着头匆匆赶路,经过路口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
  又走了十来步,他猛地停了下来,倒退了几步,直到能看清南北向的路。
  拂晓似烟似雾的湿气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田埂边,胳膊搭在膝盖上,垂着头纹丝不动。
  程毓控制着因为气温太低身体小幅度地抖动,朝那边走过去。
  等到了地方,程毓轻声问:“项耕,你在这儿干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