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他已做了能做的一切。
  即便双面间谍与魔药教授的双重职责让他疲于奔命,他依然竭力保证每天的在家时间,来陪多萝西。
  多萝西很黏他。
  斯内普一开始不是很适应一个小小软软的身体总是急切地扑过来索求拥抱,会让斯内普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但不知从何时起,这已成为他沉重生活中一个习惯。
  斯内普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纵容一个孩子。
  他本人是个严苛自律到极点的人,但是多萝西就像海洛黎亚本人一样散漫而不拘一格。而令人惊奇的是,斯内普完全不想去约束这一点。他看着他在林间奔跑,与魔法植物低语,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灵魂在这世间自由地呼吸、生长。
  有时,在地窖的炉火旁,多萝西会靠在他身边,讲述他在庄园森林里发现的会发光的小蘑菇,或是他如何与一株脾气暴躁的毒触手成了“朋友”。
  斯内普大多沉默地听着,偶尔从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海洛黎亚的声音和幻影似乎真的再也不出现了。
  如果不是多萝西,斯内普甚至怀疑出现在他生命中短短两年的那个人是否真实存在过。
  斯内普静静注视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孩子,火光在那张稚嫩的脸上跳跃。
  如果海洛黎亚在这,他会笑着加入这场讨论,会用那种特有的轻松语气解释蘑菇发光的原理,会好奇地询问毒触手更喜欢哪种营养剂。
  多萝西忽然抬头,翡翠色的眼睛就像一片静谧的森林,一瞬间,和海洛黎亚的眼睛重合了。
  “父亲,你在想什么?”
  斯内普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在想这炉火能燃烧多久。
  在想如何让一片森林免于野火。
  在想有些光芒太过纯粹,不属于这个世界。
  斯内普忽然想到,他还从未真正与多萝西谈起过海洛黎亚。
  “在想给予你生命的人。”
  多萝西的眼睛倏地亮了,他立刻挨近了些,一种天生的、毫不掩饰的好奇与亲近在他姿态中流露出来。“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从未真正见过海洛黎亚,所有的印象仅来自于花苞时期模糊的感知。然而不知不觉间,他眉眼间流转的神采、说话时微妙的语调起伏,甚至是不经意间抬手的小动作,都清晰地映出了海洛黎亚的影子。
  斯内普拿出了封存的海洛黎亚的手稿,随后,他甚至让猫头鹰送信给卢修斯,索要了海洛黎亚早年学习拉丁文的笔记、各种课程的作业,甚至写给黑魔王看的论文。
  学吧,学会更多卓亚们的魔法。学会更多自保的东西。
  他害怕这世间的残酷最终会磨灭这孩子身上的光,正如他害怕自己终有一天,无法再护他周全。
  14
  伏地魔的死亡来的猝不及防。
  这位不可一世的魔王在万圣节之夜选择了袭击波特一家。
  没人知道他们的地址是如何泄露的。
  当斯内普赶过去的时候,只见废墟一片,伏地魔的气息消散,波特一家只剩下了那个孩子。
  波特夫妇倒在废墟边缘,并非死于索命咒——斯内普此前冒险送出的、由海洛黎亚留下的几件特殊防护物品似乎起了作用,但他们仍陷入了深邃而难以唤醒的沉睡,被紧急送往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后续的混乱中,西里斯·布莱克似乎卷入了什么麻烦。
  但斯内普丝毫不在乎。
  他只感到一种无尽的烦躁。
  邓布利多始终没有找到剩余的魂器,如今这个虽然被消灭,却只是给予了他们短暂的喘息之机。下一个伏地魔会以何种形式、在何时归来,没人知道。
  他和卢修斯站上了法庭,但幸好由邓布利多作保,以及马尔福家族金加隆的强大攻势,他们最终成功摆脱了阿兹卡班的监禁。
  其余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无论是魔法界的狂欢庆祝、后续对残党的追捕、还是食死徒的报复,都无法再引起他的任何兴趣。
  斯内普终于可以带着多萝西,真正走出普林斯庄园的大门。
  他们去了格伦科峡谷,多瑙河三角洲,布道石附近的无人峡湾,去一切海洛黎亚曾经说想去、或者斯内普自己揣摩卓亚们会喜欢的地方。
  -
  斯内普撑着黑伞,看着不到他腰际的多萝西挣脱了保暖咒,赤着脚跳进溪流。雨水瞬间打湿了他黑色的短发,贴在额前,他却毫不在意,反而蹲下身,专注地看着激流中一种闪着微光的苔藓如何紧紧吸附在岩石上。
  斯内普在低头采集崖壁阴影处一种罕见的蕨类,多萝西灵巧地攀过花岗岩,采集下来一丛蓝色的小花,递到斯内普手里。
  他们乘着一艘不起眼的小船,穿梭在迷宫般的水道和芦苇丛中。多萝西安静地坐在船头,光着的脚丫垂下去,几乎要碰到水面。他长时间地凝视着水下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游弋的鱼群。
  旅行持续了很久。
  多萝西似乎从来不腻。
  他是卓亚,卓亚是自然的孩子。
  这个认知再次划过斯内普的脑海。
  斯内普坐在船舱内,注视着多萝西的背影。多萝西在逗弄一只羽毛凌乱、似乎与鸟群失散的水鸟幼崽,和谐得仿佛他本就是这景色里生长出的一部分。
  海洛黎亚,在遥远的泰拉,年少时……也是这样的吗?
  是否也曾这样,奔跑在蓬勃的原野上,从风中读出旁人无法感知的信息,在一个广袤无垠、不受任何巫师规则约束的世界里,纯粹地、自由地,做一名自然最宠溺的孩子?
  舱外的多萝西轻轻抬起手,那只幼崽扑棱着翅膀,竟跌跌撞撞地飞了起来,朝着远处的鸟群追去。
  多萝西目送它远去,然后转过身。
  “小鸟飞走啦!”
  15
  伏地魔倒台已经过去7年了。
  多萝西以一种近乎异常的速度成长,如今已然展现出少年人的轮廓,身形更加接近斯内普记忆中初见海洛黎亚时候的模样。接着,他是不再长大了。
  多萝西将黑色柔软的头发扎了两个麻花小辫,垂落肩头。
  夕阳透过窗格将他整个人罩上朦胧的纱,也照亮了他那双翡翠色眼睛。它们总是望着远方,仿佛总在凝视另一个世界。
  这几年来,多萝西开始频繁地提出远行的要求。起初只是英国的某个地方,后来距离越来越远,时间也越来越长。
  而斯内普并不能每次都陪在他身边。他只能一次次站在高窗前,望着远方的天际线,计算着多萝西归来的日子。
  一种难以束缚的野性在多萝西身上愈发明显。
  斯内普注视着这一切,这个孩子,这世间仅存的、仅剩的与海洛黎亚相连的“礼物”,终将会离去。他有这个预感。
  多萝西时常聊起他对远方的期望,言语间流淌着无法抑制的渴望。他描述着从未见过的山川湖海,仿佛那些景象早已刻印在他的灵魂里。
  斯内普沉默地听着,最终还是在一次谈话间隙,问出那个既期待又害怕得到答案的问题:“你打算去哪里?”
  他仍然试图充分尊重这份与生俱来的意愿,不愿用任何束缚扼杀那双眼眸里的光。
  “我要去泰拉!”多萝西眼睛亮晶晶地说。
  斯内普因这个久违的词汇恍惚了一瞬间。
  他确信自己从未向多萝西提及过这个地方,从未说过那个属于海洛黎亚的故乡。
  这是源于血脉的召唤。
  卓亚的孩子,终究要回归泰拉的怀抱。
  斯内普沉默地望着眼前这个已然长出羽翼准备飞向远方的孩子,仿佛看到最后一丝与海洛黎亚相关的联系正在缓缓消散。
  “……那么,去吧。”斯内普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如果你已下定决心。”
  “你支持我的,对吗?”多萝西轻快地说。
  斯内普张了张嘴,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是的。”他停顿了一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还没想好,”多萝西开心地说。“我找到了来自泰拉的妖精一脉,或许我可以跟他们一起寻找。但可能是过几年的事情了。”
  斯内普发现,长生种们,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这种跨越世界的分离对短生种意味着什么。
  但他没有出口挽留。
  多萝西身上那份无拘无束的天性,似乎比海洛黎亚更为强烈。
  “海洛黎亚……”斯内普望着少年雀跃离开的背影,无声地喃喃,“海洛黎亚……”
  你早已回归泰拉了吗?
  你沉眠在泰拉女神的怀抱了吗?
  寂静无声。无人回应。
  “海洛黎亚,多萝西将要去找你。”他对着空寂的房间乞求,“回答我……我究竟该怎么做,才不至于再次失去你?”
  16
  分别的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在几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