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等王子安说完,突然一声巨响,好好的守备大营燃起大火。
  四人拿起兵器,奋不顾身就往火场里闯。正值隆冬夜晚,大营里除了熟睡的官兵,就是堆满的柴火和层层叠叠的毛皮。大火显然是有人放的,不但多点开花,而且火势极大,士兵喊叫,哀嚎,倒塌,踩踏,一片混乱。
  显然,大火只是伪装,火的目的是杀人焚尸,以免守备被杀,引起不必要的异动。白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直接抓住一个士兵问,守备大人在哪里?
  士兵愣愣地一指,继而挣脱了白藏的手逃命去也。四人立刻赶过去,半路上,居觐突然说听见了打斗声,四人脚下生风,轻功一起,果然老远就看见了熟悉的螺旋剑,两人还戴着面具,另一个人还拿着带刺的拐。
  瞧瞧,白藏心里冷笑,咬紧了牙嗖地一声甩出九节鞭。
  而岳元彬见了四人,立刻挥手扇起一道火焰,直扑四人而来。三人散开,偏王子安屹立原地,长刀一拔,由左下向右上挥出一刀,大开大合,以刀气将火焰一分为二。
  火墙四散无踪,剩下只有王子安冷若冰霜的脸。
  “狗贼!纳命来!”
  一时间,刀锋与金锏,剑尖与鞭头,打成一片,于火光中飞舞不休。螺旋剑的一出,九节鞭就缠上来,两下一拉,不等岳元彬反应,金锏横扫下盘,长刀劈砍头顶,当真是无处可逃,只好将兵器扔了。那边厢的带刺拐棍刚要碰到环首剑的剑锋,意图以一化三,剑上的招式就变了,雨点似地往拐身上落,带着一层一层的横劲儿,铁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再不躲,拐就不能要了。
  王子安与卢亟见岳元彬没了兵器,也没有立刻上前,知道他的厉害,便打起配合,你能用掌风煽动烈焰,我就一刀化解,之后再趁你不备化火墙为障眼法,使出杀招。王子安打得兴起,长刀在手,腰肢随之扭动,竟然能把火焰扭成锦缎般柔软,并且滚烫而致命。这烈焰丝绸一飘,岳元彬一躲,将将闪开免于火焚,那头便是金锏带着无数着了火的物什飞来,他用手接,如不用真气则双手烫坏,如用真气则难免损耗,更何况后面还有个白藏——他本欲且打且退,而白藏总是在背后给他使绊子。
  居觐越打越快,用的虽然是喜剑,却实实在在有“歆羡难抑、炜烨大观”的羡剑的影子——这也许就是师尊所说的合二为一,融会贯通——越打,对方越是窘迫,她越是往对方的手指关节上打,像艳羡却又不肯明说的小孩的目光,她却用来缴械。
  刺啦!对方左手的无名指由于回收不及,竟然被剑锋给削了下来。十指连心,一声惨叫,她正想夺此人性命,为无极弟子报仇,又想到也许该留个活口好审问——正犹豫之间,那边也是一声惨叫,只见竟然被白藏用铁索缠住了脖子的岳元彬想躲开王子安的刀刃,就躲不开卢亟的金锏,登时报废了右腿。
  但他始终还是高手,暴喝一声,使尽全力将众人震开之后,用左腿跳着逃跑。
  这时居觐才发现眼前的人也开始跑了,立刻追了出去。她相信自己是最快的,吃了灵霄丹之后她的心跳可以比从前快上三成、也不觉得难受,况且还有石子儿,于是便一边收剑、掏石子、拉弓,一边狂奔。岳元彬就是单腿也够快,毕竟他是不惜代价使用真气以逃命,居觐只好拼命提气以求跟上。
  她把自己的肺当风箱没错,拉风箱的也是自己,而且像疯了一样拉。不为她自己的解药,至少她的心思还没有冒出这个念头,甚至也来不及想抓住岳元彬就得审问阴谋、动用武力逼迫对方交出解药,就是不能让他跑了。
  嗖!每一颗石子儿都灌着相当的内力,她追得恍惚,仿佛想起师尊以前说,不能如此使用石子,害人性命。
  可谁让他害我性命!
  岳元彬越来越慢,靠近了一处绝壁。身后传来铁索的呼啸,呼啦一声,她能听见一直在自己身后的人被绊倒的声音。接着是一阵罡风,是王子安的刀,将将掠过岳元彬的头顶,在山崖上划下极深的痕迹。然后抵达的是白藏,鞭子里套着的男子被甩在地上。
  岳元彬停下来,跛着腿,转过身看着众人,掏出一个黑色的布袋,“白藏!解药在此!你放我——”
  话音未落,从众人身后竟然飞来一支飞刀,旋转飞行快到看不清,却正正好将岳元彬拿着布袋的手腕割下。手腕飞入半空之中,力量之大,黑暗中四人谁也看不清。
  正回头看是谁,一个黑影跃出,同样的青衣黑面具绣乌鸦,接过回旋的飞刀,一脚踹死了岳元彬,肋骨根根突出打穿背脊;又在岳的尸体上一借力,跃上半空拿走了那双还捏着布袋的手。
  躺在一侧的使拐男子此时取下了面具,惊恐地望着白藏喊道:“师姐救我!”
  接着扑哧一声,飞刀叫他脑袋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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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22}即冷兵器时代打仗用的那种弹弓。
  第三十五章
  那人是邵克轸。她认得。清秀的面容其实一直都没有变过。但是隔得时间太久了,她已经认不出那身形了。即便与之过招数次,也分辨不出那是师弟。
  他小时候,她还挺喜欢这个小男孩来着。因为他文静乖巧,因为他即便不被自己的师傅允许和大师姐在一起玩太长的时间,也依然想偷偷地靠近她。
  我以前有个姐姐,后来——
  没有说完,就被董启明叫走了。于是她不知道后来之后的故事。现在再也不会知道了。
  也怪无极派功夫太多太杂,她从不知道还有拐子这一流。十余年间这对师徒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最后出现在这里?如果说一直以来都是邵克轸,许多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从铁牛镇到终南山袭击自己想要自己的命的是他,以及毛元昊;一直在跟踪她们的人也是他,至少他的确能做到;也许抢夺了白玉床的人也是他,也许引诱王建到树林撞见她和居觐的还是他,带人上崀山欺师灭祖屠杀同门的就更是他:但为什么?
  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那是自己师傅的身法,自知难逃一死,于是拿下面具求她救命。可她救不了。太晚了。从很久之前就晚了。
  多像当年啊,两人一起玩,他怕被师傅发现,一直呼叫她给自己打掩护。
  太晚了,你知道你师傅是那样,但你还是选择了追随。
  “肯定是董启明,错不了。”于是她对卢亟和王子安说,“杀王老爷子的也是。肯定是他,只能是他。”卢亟还问会不会另有他人,毕竟虽然绝世高手不做几人想、也不是只有董启明一个。
  “不会的。邵克轸这人我知道。虽然很多年没见了,但他追杀我那么多次,最后能以真面目示人求我救命,一定是知道来者会杀他灭口、而他无法反抗。”
  “可是这样不也一样暴露吗?他杀了邵克轸,就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即便不是完全坐实。那大可以留邵克轸给我们,后面杀,或者留给我们杀,都可以啊。”
  “是这样,但——我们现在只知道是董启明,找不到他。如果活捉了邵克轸,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卢亟兀自摇头说着什么“有其师必有其徒”的话,她却望向远方。是什么呢?就像居觐得知实情之后问她的那样,为什么欺师灭祖、上门屠杀自己的同门?她只能说不知道。当然不是争夺掌门的位置,更不是为了复仇——没有仇,而且董启明比李毓还要了解无极玉册上的太一神功,也不需要抢玉册:看上去不冲着任何其他原因,那就是只能是冲着自己的来的。
  为什么?好像问完这个问题自己就真的“死不足惜”了。自己死不要紧,但是居觐——
  于是她拉起居觐的手腕,居觐笑着想挣脱:“我没事。”
  “我看看。”她柔声安抚,伸出左手抓住居觐的小臂以防挣脱。居觐想必自己闻不到自己身上灵霄丹与七叶一枝花的味道,鲍鱼之肆,芝兰之屋;但她能闻见,因为她知道那是什么药,知道一旦居觐过度运气之后那种细微的香气,甘甜,清爽,仿佛神清气爽,实际上——
  “你把邵克轸的拐子都打碎了,还说自己没事?”放下手腕,她望着居觐,尽量放软了自己的语气,“无论往后遇到什么,都要冷静,我们四个人,四个人一道,是可以打得过的,你不用逞强。”
  风雨飘摇惊涛拍岸的,这样的脉象怎么行?
  居觐应好,笑得很甜,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救命药被一个更加神出鬼没的人给夺走了,好像不知道自己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半月。只有她,仿佛站在深渊往下看,只见一片漆黑。
  居觐此刻虽然还站在此岸与自己肩并肩,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纵身一跃,就到对岸去了。那时候居觐想必还是笑着,可她再也碰触不到了。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涌起无限的恐怖,仿佛深渊底的黑暗翻涌上来裹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