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有话要说:
  {6}本文架空,交通时间一概不真实,随剧情需要更改。有些地名随便取的,或者是现行真实存在的地名。下文中出现的住店的细节、饭店的细节也一概如此。
  {7}现陕西蓝田水陆庵,原为悟真寺北普陀蓝渚庵内的水陆殿。悟真寺始建于北朝,后寺毁仅存水陆殿。明代秦王朱怀卷奉水陆殿为家祠佛堂,改扩建为水陆庵。塑像三千七百余尊,是中国现存数量最多的彩塑群。——据维基百科。此处化用,即半废墟的状态和丰富的塑像同时存在。史上应不是如此。
  {8}不具有任何参考价值的胡编乱造,与任何历史时期的价值都无关。
  第四章
  居觐作为习武之人,又受她师尊的影响,看到人的第一反应是看身材。她的理论齐全,缺乏的是实践。现下这一群人,她第一个注意到的是为首的那个青年男子,身材魁梧,左右肩膀一样厚实,右臂的几块肌肉略略粗壮一些,一把大刀挂在腰间,可见是右手使刀、外家功夫扎实的硬汉。这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深色面皮,衣冠整齐,蓝绸衣服上是精细的万寿纹,加上一群人在后面跟着,怎么看都不是平民百姓。但他却面如土色,一脸疲惫,连发丝都挑出来几根,仿佛半个过关的伍子胥。
  然而进店的时候,那男子一眼就看见了居觐和白藏,疲惫眼神里露出精光,死死盯着二人。居觐努力识别男子目光的含义,但她仅有的阅历不够她看明白男子目光中的怀疑与愤怒之下,还有一种情绪到底是什么。
  在那男子背后,二十来号人多半都是这样的身材,只有三个紧跟在男子身后的中年男人不同些——精瘦,较矮,但是都带着刀——青年男子坐了,那三个再坐,之后才是后面的人四下散坐,还有人只留在外面站岗。尊卑秩序,一目了然。但居觐不免想,既然并非序齿,为首的男子必然比他的长辈还要尊贵,难道他是他们的师傅?
  为首的男子依然盯着她们,同样不曾移开视线的还有那三个中年人。居觐感觉他们的眼神或是像熊熊燃烧的火,或是像冰冷锋利的钢,还有人似看非看、只不住地用眼角睨。
  他们是谁?为何这样看着我们?她正要回头问白藏,就听见白藏好听的声音:
  “原来是王二少爷,许久不见,没想到会在此地相逢啊。”
  话音未落,居觐便看见那眼神如烈火的粗壮中年人差点拍案而起、手里还握着自己的刀,而“王二少爷”用力摁住了那人。“是很久不见了。”
  她听见身后的白藏此时顿了顿,发出那种张口想要说话、嘴唇已经微张却又半途收回去的细微屏息之声,“您看上去面色不太好。”
  “自然。”
  “不知您到此处所为何事?”
  “何事?”那王二少爷露出一丝苦笑,“大事。”
  “哦?”她听得出白藏似乎露出了笑容,那种独特的、轻微上扬的语调。
  “前些日子,大哥被人暗害了。死在六十里外的落虎坡山林里。”
  她看他的样子,那些话语就像是从撕扯仇敌的利齿牙缝里迸出来的。
  “什么!”白藏惊诧道,她想白藏此刻的眉毛一定纠在一处,“大哥他——”
  “嘭!”刚才跃跃欲试的中年男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白藏!你可知道——”
  王二少爷又伸出手抓住那男子的手肘,冷冰冰地对着居觐和白藏说道,“大哥自颍州家中往东都去,去找子誉。过落虎坡时,路上遇轻功极高的强盗,正在行凶,随意伤人性命,便仗义出手,被强盗吸引到隐蔽无人之处,中伏而死。我们家的忠仆也几乎被残害殆尽,只有一人逃了出来,到官道上找到了还在后面的我,前来报丧。”
  居觐听到这里,微微转过身体,心里倒生出不少对这王大少爷的钦佩。
  “那凶手?”
  “凶手?哼,凶手不知所踪,轻功之高,连足迹也难找到。兄长身上的伤口,乃是后背一个菱形的戳口,和一剑穿喉。”
  她又听见白藏在屏息了。
  “还有,兄长的魏刀,也不知所踪。”
  这话一出,沉默像灰尘一样落满了小店。居觐听见想要上菜的小二的脚步在厨房门口来来回回,犹疑畏惧。末了,是那个斜眼看人的男子开口,用略尖细的嗓音道:“白藏,高超的轻功,说起来很像你们无极派的若缺步啊。别说踏石踏木无痕,就是踏雪,也可以一步不留。至于那戳口.....”
  居觐这时向后望去,见到散坐的后辈纷纷投来不忿的目光,像是有许多硕大的弓箭都拉开了,拉得很满,全都瞄准了两人的方向,而箭簇就在他们的眼睛里。这让她想起第一次遇见老虎的时候。
  “袁叔!”王二少爷喝止道,“你不要说话。”然而转向她们,“白藏,你最近如何?”
  白藏也苦笑了一声,“并不怎么好。我自家中出来,经过终南山时,被人伏击,也不知是什么人。现在还没好。”
  “哦?”王二少爷脸上的笑在居觐看来实在不怎么真切,她还听见后面有人悄悄说着“活该”,“那你身边这位是?”
  “在下居觐。当时路过,出手相救罢了。”她站起来拱手,看见众人的眼神在她身上游移,然后就看见了她靠在桌边的剑,尤其是王二少爷,他的眼神与自己的剑相接时,霎时灼热如刚从炉里抽出待打的铁条,然后又突然凉了下来。
  “不知道少侠师从何人、是何门派?”
  “无门无派。”
  她不喜欢重复回答这个问题,也知道下山之后这样的事恐怕是难免的。但她从未想过,这个回答此刻在这沉默的小店里,竟然可以这么响。
  “门派真的很重要吗?”
  入夜,两人洗漱完躺在各自的床上时,白藏听见居觐这么问道。
  “是,也不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未免让居觐有不恰当的认知,她只能说得模棱两可,“你觉得他们今天的反应很奇怪吗?”
  “也不是奇怪吧,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样子。只是,我的确无门无派,我不知道我师尊叫什么,这是真的,为什么那群人的脸色都变了?”
  白藏回想当时,也可以说是“脸色都变了”,是居觐不知内情,所以不理解。可她有必要解释吗?解释起来,是不是更加一团乱麻?但这里面她和居觐都牵扯在内,不管是不是故意有意还是无意的,嫌疑是存在的。不说,难道就不存在了?
  “今天.....”她从床上坐起来,盘着腿,居觐也坐了起来,两人面对面,一个睡东头的床一个睡西头那张,窗外已经看不见月亮,“是这样的。那个王二少爷,叫王子涛。是颍州王家长房的二儿子。你知道颍州王家吗?”
  居觐说知道,师尊说过,是刀法世家。
  “他背后那一群人,都是他家的仆人,那三个坐在他身边的,都是他那一房的老仆人。他们家但凡世代家仆,都教刀法,所以说家族也是家族,说门派也是门派。”
  “那他今天说的那个长兄是?”
  “是王家的大公子王子泠。那位公子,和他的弟弟不太一样。王子涛性子直,豪爽,重义气,也很强硬,有时候也很冲动,像牛似的。而王子泠呢,人如其名,气度宽大,温文尔雅,武功也高。江湖上多有赞誉,我想王家对他的寄望也很高吧,他父亲,他爷爷,都这样。”
  “所以?”
  “所以他现在居然被人害死了,王家一定会愤怒地追查凶手,一定要找到。”
  “那——”
  “而从王子涛和那位袁叔的描述来说,王子泠身上有两处大伤口,一个,是背后的菱形伤口,打穿胸膛,和脖子上的一剑穿喉。菱形伤口,你说像什么?”
  她笑着,烛火摇曳,几乎能看见对面居觐惊讶的目光,那眼睛啊,其实不该那么亮。
  “像我的鞭子的鞭头,是不是?而那剑伤......”
  她忽然觉得不忍心。
  居觐立刻反应过来:“所以他们怀疑是我们?可我们——”
  “是啊,他们是怀疑我们。轻功,步法,无极派的‘大成若缺’,都可以扣在我头上。再加上你来历不明,说自己无门无派,他们更要怀疑。”
  眼看着居觐的表情变得更加疑惑,她连忙说:“但不能完全坐实就是我们。我们有嫌疑,但也不是十分大的嫌疑,所以你看,王子涛一直控制住众人,没有动手,也没有扣着我们不放,吃完饭就换了一家去住了。没事,你别担心。”
  “别担心”这三个字一说出口,她的心里忽然有一丝愧疚。若非和她在一块儿,也许居觐出来说自己无门无派也没什么问题,甚至压根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也许还没走这么远的路,还在终南山下的小镇子里四处游逛。虽然说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但......
  为今之计还是赶紧去庐州。
  “既然如此,我大可和他们比试比试,让他们看看那行凶者的招式与我们不同,不就行了?”她听见居觐的话语,里面竟然一点怨气都没有,只是单纯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