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于是在亚特兰蒂斯号上,会有冰冻的胚胎和人类。有各个方面的精英,材料科学,机械设计,电子编程,甚至那些军事技术专家——对,还有人懂,有人会。他们都要乘坐着亚特兰蒂斯号到X3M-91去,占领那里,把上面的金属开采出来,研究应用的方法,然后应用,最后批量化生产。”
  “生产的是什么呢?”陈蕴问。禹品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是最高机密,大概只有委员会的人知道。”
  “那你说的这些……”
  “也是高度机密。X3M-91比较遥远,且计划飞行中为了对其他超级公司保密,进行的超跳跃会非常少,所以上面的所有人类都要冷冻冬眠。所以需要足够好的新的人造人来伺候他们,驾驶飞船,保证一路的安全。所以,你所面对的只是从属其中的一部分,比较关键的一部分。现在因为主项目处于半延期状态,一直在等新的指令,所以,人造人项目也没有什么时间表之类的东西。”
  “那卫剡为什么说——”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了更多关于生物维持系统的事,觉得不可理喻吧。他知道的我不能问,那对我也是机密。就像我知道的有些事情,他也不能问一样。”
  “所以从一开始……”
  “从一开始我就没告诉你全部的事。对不起。”禹品抬起头来,全然不复刚才的神色,变得忧愁哀戚,“这让你讨厌我了吗?”
  是啊,陈蕴想,你知道我如果知道了原委就肯定不会参与了,也知道我不应该知道原委否则对我有害,对你自己也有危险,更知道如果不告诉我来日被我发现我会生气,你其实没什么选择。于是你选择了对我好。我能理解。可能也是我年纪大了,没这种脾气了。
  “我干嘛要讨厌你。”她说,“晚了。”
  禹品听到这话,心凉半截。
  “盲婚哑嫁了,后悔也晚了。”陈蕴转向禹品,“再说,也不是找了个傻子。外观至少还可以看一看。”
  禹品笑起来,正要和她闹,她却抓住禹品的手道:“你对我说了,可有危险?”
  “危险?我和你共享的危险还少了?”禹品依然在笑,却笑得有点凄凉,“大概这也算是买了一张一道下地狱的通票吧。”
  作者有话说:
  {28}日本著名民谣《荒城の月》。下同。全文汉译,取茂吕美耶版,兹录于此:
  “春高楼兮花之宴 交杯换盏欢笑声 千代松兮枝头月 昔日影像何处寻
  秋阵营兮霜之色 晴空万里雁字影 铠甲刀山剑树闪 昔日光景何处寻
  今夕荒城夜半月 月光依稀似往昔 无奈葛藤满城垣 孤寂清风鸣松枝
  天地乾坤四时同 荣枯盛衰世之常 人生朝露明月映 呜呼荒城夜半月”
  这首歌非常哀凉,有兴趣可以去听一听。
  {29}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
  {30}《长阿含经·游行经》
  {31}Edith Piaf伊迪斯·皮雅芙《爱的颂歌》。这首歌是由香颂女王皮雅芙先给她的男友马赛的。可惜的是49年10月马赛就逝于空难,而皮雅芙50年2月才录制了这首歌。于是这首歌听起来非常深情而动人。
  {32}“上帝将相爱的人联结在一起”。这是歌曲的最后一句,也刻在皮雅芙的墓碑上。
  {33}量子心灵或量子意识,是一个科学猜想,它的猜想认为经典物理不能解释意识产生,而量子力学现象,如量子纠缠和量子叠加,会在大脑的运行中起到关键作用,可能是理解意识的基础。这不是一个单一的理论,而是许多不同的想法的集合。——维基百科
  第十九章
  妻夫玉子走出自己的房间,做的第一件事是安排手下人去发丧。田冈雄一上来问,那以什么名义?玉子说,以我的名义。她知道田冈的意思,于是补充道,以我的名义,金幢的继承人、新的老板,给我的父亲、前一任的老板发丧。
  田冈点了点头,又想说些什么,她自顾自继续道,要是有人要来如果有人来吊唁,就让他们来,谁都可以来。
  田冈有一丝诧异,接着就准备去安排人手做保卫工作。玉子却制止道:不用,谁也不敢的。田冈看着她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不再是妻夫玉子,而是别的什么说一不二的人。
  过了一秒,他连声称好,甚至面带满足的笑意,立刻着手去安排。
  其实玉子自己知道,她也怕的。但是她不能把怕表现出来。一下子站在高处,正需要振臂一呼天下应呢,能叫人瞧出来你怕?不能。
  她知道父亲一定会为自己骄傲。至少因为这种强撑。
  丧礼和仪式同步举行,她说就在父亲的遗像面前继承父亲的位置。有人建议说可以用全息投影一个“妻夫正则”站在哪里,既是表现,也是威慑。
  玉子盯了他一眼,表示这才是威慑。
  再说了,她实在不能接受一个已经灰飞烟灭的父亲以这种形式重新出现。
  她仰仗田冈和梁文坚,但不喜欢小松,这是她的一以贯之。她派梁文坚他们去把已经是一片平地的会面小楼废墟给包围了起来,说到时候要祭奠。其实没人信。外面的人怀疑,内部的人也知道不是。她上台的当天,就宣布她要不惜代价的复仇。
  一向追求安宁的人转了个身,如同沉默寡言者突然开口一样有力。
  找谁复仇去啊?手下有人问道,都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谁的错,冤有头——
  你难道要去找他们问?她说,语调冰冷。难道这种事还会有谁承认?“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克制又理性呢?”说完让人把此人拉出去打了一顿,关在地下一层的牢里。我复仇的对象大家都清楚,韦斯普奇,卡尔德隆。因为假如没有他们闹这一出的事,根本就不会有冲突与和谈的存在。首先可疑的是米拉·卡尔德隆,她为了从她弟弟那里夺取继承权,设下这样的一局棋,引诱了白文隆,一石二鸟。其次当然是巴勃罗·卡尔德隆,你说他不知道这里面的底细,我不相信,否则他怎么会最后关头指派自己的下属前来、而不是亲自来呢?他必然知道和谈的危险。所以现在,等到丧事结束,我就会集中精力,将他们一举歼灭。
  她说完,看着下面坐着的、往日个个都端着老辈子态度对待她的人们,“此事我非做不可,你们可以不与我一道。但是谁敢阻拦我,那我劝他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到牢里去躲着,不要让我抓住什么通敌的把柄!就算只是流言蜚语,也是刀拉脖子的事!”
  他们要不要成为她的“我们”,此刻到了决定的时候。她逼迫他们,在父亲的遗像前。
  当然这一番解释只能在这样的场面上说,逻辑上并说不过去。她很清楚这里面一定有文森特的事,按照她这个复仇的逻辑、勉强的解释,文森特也应该千刀万剐、而且还应该是名单上的第一个。可她能吗?她不能。她现在不能动他。因为她需要里奥尼家族的支持。她知道埃莉诺和法兰契斯卡并不喜欢文森特,但吃不准有没有到了为了夺权不惜害人性命的地步———从情感上她不希望她们是,从现实上她又希望她们是。但不管妇妇二人如何,里奥·里奥尼肯定不希望儿子偿命,他手里还有一位名叫法隆的老将不曾出马。如果自己贸然去追杀文森特,那么等于将本来的同盟变成了不得不的中立,还多出一个自己难以对付的敌人。她不能这样做。她得留着一个头到来年的秋后。
  想起父亲当初总是觉得文森特会对她不利,结果呢?
  原来站在高空走钢索,既不能往回看,也不能往下看,都是壁立千仞。
  众人来吊唁。埃莉诺和法兰契斯卡是亲自来的,其余的人都是送花。文森特什么都没送,大家也都默契地不提。拥抱的时候,她对埃莉诺悄悄说,事后我去找你,有事商量。埃莉诺“嗯”了一声,说回头让法兰契斯卡联系你。巴勃罗还是送了吊唁的礼物,她觉得对方大概是疯了。就像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冷静的时候他狂野,觉得他应该狂野的时候他冷静:一定是药打多了。
  至于一般的普通吊唁者,她一律命令给予回礼,不管人家带东西没有。往日受过他们恩惠的人那么多,有的人依然穷困,但带了自己能带的觉得最好的东西来。她情愿看到来往的潜在敌人的虚伪,也不愿意看到这些普通百姓的善良:她维持她的坚强太难了,她害怕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崩溃。
  田冈多半和她呆在一起,坐在里面,毕竟也受了伤。她让田冈不用跪了,田冈拒绝,说老板与他有救命之恩,现在他还是没能救老板一命,实在有愧,“我应该死。”
  “你死了我怎么办?”她尽量温柔地说。
  “所以我还苟延残喘地活着。”
  “田冈叔叔,”她把他扶起来,“你知道我和一些人暂时合不来,我必须依靠你,否则没办法。”
  事实如此。她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没听父亲的话。她接受整个仪式都按照父亲规定的日式传统礼仪来办——即便看起来是走了样的“传统”——不然无法安抚那些亲田冈和小松的人。尤其是小松的人,他们近乎原教旨地信奉那一套传统,出门穿的都是机械木屐——这不是好笑吗?她不止一次地嘲讽过,机械做的、能加速的、还能叫木屐?有木壳和类似的长相就可以叫木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