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这个认错的觉悟必定要有,多大事呢再说。不是大是大非,她都可以让着章澈,她从退让之中得到极大的满足。
  工作里得不到她的包容的人要说了,他奶奶的原来你都在这里把包容花完了。
  “你反正就先——观察嘛!也不好一下子直接说穿,那多难过啊!”
  “观察!观察!”咣咣两拳,“你倒是考虑她难不难过了,我呢?你好家伙——”
  她笑着躲,在驾驶座扭来扭去,方向盘倒是牢牢控制。
  “好啦好啦,呀——我要叫啦!”
  “你叫?我还没闹呢!你叫啥你叫,你属狗的——”
  章澈一说,她立刻就学法斗说话似的嗷嗷嗷,亏得车窗关着,不然交警同志都要警告狗不能开车。
  “反正随你,都随你,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我都听你的。”她说。
  “你就拿这些话来搪塞我。”
  “噫?那我还拿好吃的搪塞你咧,晚上吃猪耳朵。”
  “猪耳朵——”说着就轻轻捏一下她耳朵。
  “嗯嗯,狗耳朵也行。”
  章澈可能闹得开心,又始终觉得为难,又不好意思一直架着她想,是故之后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再提这茬,但是一直抓住大事小事嗔她。她一向享受作精,轻轻打一巴掌当心理爱抚的,加上因为有自己认识的人公然觊觎自己女友的前提在,更觉心中有火,所以有取有求,而章澈嘴上嗔怪、行动上倒是予取予求,最后这一晚过得反而缱绻非常。
  以至于她醒来时几乎忘记有多少次,根本不想起床。最近看报道说稍稍赖床有益健康,她于是醒了都躺会,多看看章澈,哪怕只是靠在章澈身边就这么躺着,也觉得美好和满足。
  我所求,不过是和你一直在一张床上睡到老死。
  周末,本来从办公室都不回的忙碌中好不容易找到一天休息,她还是被临时叫回去参加培训——说她是优秀青年干部当然不是美其名曰,但是又要工作又要学习,马儿只能用休息时间练跑,那也不是“吃草”!——而且通知发来,除了大概知道在哪里、是几点、大概是啥主题,别的一无所知,茫茫然就是个去,心想反正不是我安排,总该可以不带脑子就当放松吧?反正不大可能讲得出我完全不懂的东西,看这个主题……
  到了一看,离谱开门离谱到家,离谱今天到我家,现场除了两张签到表事先打印好、加上还发了个通知,其余无物不是临时准备。座牌与教具倒有,然而都是人家培训机构自带的。机构老师的电脑调试链接效果了吗?没有。为什么没有提前调试?那位大哥并不回答,因为还有一大堆人在问他,哪个会议室,怎么走。
  她算知道上司叫她来干嘛了,也不完全是青年干部。
  然而无授意她也不想主动掺和,于是先打电话把IT叫来调试设备,和授课老师打了个招呼寒暄一下,然后就先下去拿咖啡——正好有给上司买的一杯,咖啡拿到人的消息也来了,问她在哪儿,她说在拿咖啡,“那楼上见。”
  结果一到会场就撞见上司在骂那个大哥,问他某某在哪里,大哥竟然毫不知情,错愕间上司立刻转头对她说,“打电话,问他在哪儿,怎么还不到。”
  她只好打,倒也不用在乎大哥脸上墙粉似的白色。
  未几催命完,快要到开场时间,人还不齐,上司又问那位大哥,拉群了吗?催到场了吗?为什么不?你准备开场介绍了吗?也没有,为什么不?
  这还算好的,她想,如果是我作为上司,问下属“为什么”,基本上等于挖坑等着下属跳进来好骂了。
  未几,总算开场了,上司回去干活。未几,工作人员席坐着的那位大哥就出去了。她倒是不在乎他出不出去,看见当没看见的一个人,亏得那位也是不怎么与人打交道的货,不然这冷漠还演绎不下去。
  然而上司的微信一分钟之后就冒出来,问她大哥还在不在,她如实说,“没回去?”
  “我现在过来。”
  等到上司出现的时候,她看着那副娃娃脸上,紧致的皮肤大概因为怒气升腾而绷得更紧。
  唉,想想有些人不上台面原来是生来的,就是真的给他放上去,他也呆不住。
  第六十一章
  祁越不是那种特别纯的体制内人士,一则基于教育背景,一则基于性格,她从来不是那种“以领导为唯一正确”的人,她可以配合,可以执行,但并不会认为这就是对的,对与不对,在于真理,领导意志不是真理,谁的意志都不是真理。
  这既让有些人领导赏识她、也让这些人觉得她不好管。而追溯这不好管的核心,大概就是基于不一定打心眼儿里服从和认可所带来的无法操弄。她理解,但是她别有一番帝王术的认知:御下不能靠操纵意志,那种做法,先要自己当神。肉身成神可不好办,因为神不是肉身,你要成了,你就要面临随时崩塌的风险。还不如以利,以生死,以胡萝卜加大棒——美帝文化也就这点长盛不衰,与我国古人可以一比。
  作为这个关系里的“下”,她也从不认为自己需要去认可或者崇拜上级,她觉得那是看不到整个洪荒宇宙的人才会诞生的狭隘观点。虽然不能怪这些纯纯纯血体制内人士(从来没有接触过体制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她看不起他们的见解与论述,只不过觉得置身棋局(就别学互联网说什么躬身入局了,好像多纾尊降贵似的)该玩得玩,得这一份收入,就要负这一份责任,做这一份事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不是儒家不重要,这是她觉得应该有的准则。
  所以,所谓“领导交办”,她一定理解为工作职责,做好是本分。这可能是责任心重,然而并无坏处——也有,偶尔有的就是嫌弃别人太不负责任。
  你可以厌憎这个事,你要是够伟大你甚至可以当自己是奥本海默,但你要把事情给我做了,完成任务。这种思维可谓军事化。如果不那么军事化,那至少能不能把事情正常完成,无功无过平平静静?对工作完全可以绝情,但这里面有义。就算绝情绝义,也要对得起我给你的报酬。
  而这一天,课程上的不错,玩得也算开心,内容不算丰沛——她还觉得有点小白,而自己完全不是小白——只有一点,半路她接手整体安排是意料之中,那位大哥真的可以去了又被上司赶回来、赶回来又不好好做事,她还是很佩服的。就是说,这样的人的心理是怎么协调的?怎么想的?怎么说服自己这是对的?怎么不感到羞耻和焦虑的?
  搁以前她是真不明白,现在明白了,还是要问,也还是热血涌动。
  下了课,困还是困,老早就回去休息。继续和章澈享受周末,第二天享受给章澈做饭的快乐。周日上午她正在厨房里猫着腰尝试颠勺翻蛋卷,章澈就拿着手机走进来,“出分了!”
  “出分了?”想起来是高考出分,“担心谁家孩子啊。”
  章澈说有几个朋友家的,“看这个分数线划得,今年考得不好不坏吧。”
  她笑,还是用筷子翻得蛋卷,翻好了往盘子里一倒,“您还懂这个了。”
  挨一记掐,“我这不是经常被问应该选什么专业嘛,年年都看着。”
  她端着盘子,章澈端着咖啡,两人回到餐桌坐下,“说到这个,我也问问许梦雅。”
  “哦?”
  “她妹妹。”
  “哦那个刁蛮的妹妹。”
  “嗯,早点考完早点出省,走得越远越好,趁早出去挨打。”
  章澈笑道,“刁蛮到这种程度?”
  “是啊,你也知道之前那些事,其实这孩子很聪明,就是性格养坏了,而且拒不纠正,有点压力还要变本加厉,这种最好是交给社会去打,狠狠地打。大学这种安全的小社会,再合适不过了。”
  “那也得看考到哪儿。”
  “看分数,然后看报啥专业,反正我和许梦雅意见一致,我们支持走得越远越好,远离家庭影响,最好找不到家里人,然后研究生出国,主打一个字,滚!”
  说着许梦雅的消息就发回来,考的是真不错,好的211随便挑,985倒是有点看运气,本来她还想和许梦雅讨论专业,许梦雅说算了,也不知道妈妈和妹妹吵了什么架,现在正要和老裴两口子开车去调解,调解好了再说。
  这边下线,那边许多问专业选择下午全冒出来了。考得好的、一般的、正常发挥的、意外落榜的,种种种种,抛开人情世故不谈,几乎对于每一个孩子每一个家庭她都只是想问,第一孩子想学什么,第二孩子适合学什么。前者要小朋友自己回答,后者则需要提供信息。
  协助别人面试和协助人家选专业能差很多么?就看你是否病急。当然她觉得自己的判断还是比较准确的,至少是基于实际职场给出的建议。
  而且的而且,她觉得问题往往不是出在自己身上,甚至不是孩子身上,不是分数,不是分数段和排名,而是父母。孩子出事总是怪父母,似乎也有些唯原生家庭论,但作为生于九十长于两千、一直对父母辈的言论有反思的人,她也总是喜欢魔法打败魔法方法: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孩子性格的问题,难道不是你们父母造成的?多反思反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