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可以有无限的麻烦,相当的疲倦,但也会有相当的体力,去投入一个因为和章澈一起所以无限美好的世界。
  大老远地看见章澈,她笑了。章澈也笑。她的笑她不存任何想法,只是开心,像池塘平静无波,只是映着头顶上桃花朵朵美艳难言。可一看见章澈的笑,桃花一时落在水面,于是层层涟漪、阵阵波澜,最后到她心底,已是一个漩涡。
  她纵身跳了进去。
  她就这么笑着,直到章澈走进了问,“你笑什么?”
  “你好看。”她已经不再觉得这样说话的自己是个傻小子,她沉浸在甜美中,觉得这就是该说的话。
  “好看?”章澈象征性地打量打量自己,又打量她,“你也好看啊。”
  她不理会,“来买衣服,还穿这么好看?”
  她现在几乎不能把章澈的许多行为看作单纯的行为本身,这不好,但她克制不了。越克制不了,言语越调情。说完了容易忧虑起,到底说得该不该说。
  “不可以吗?”幸好,章澈以半撒娇半挑衅的口味回击。
  祁越知道自己喜欢作精,这种似有若无的作精,她喜欢死了。似有若无是个限度词,现在章澈享受的作的疆域宽敞极了,还可以更宽敞,只是这位公主还不知道了。
  她还有的是时间让章澈慢慢知道。
  “当然可以,”说着转身、伸手,示意章澈一道往里走,“但是你这样给了店员太多恭维你的机会,又让他们找不到推荐的说辞。”
  章澈笑出声来:“可不是每个店员都是你,伶牙俐齿,又足够聪明。不过我总觉得好像导购行业不如你们酒店行业聪明人多。”
  这个她一定要澄清:“那完全不至于,我是行业的异类。”
  两个人笑,开始逛街。
  章澈约她出来的理由是买春装。只不过是职业装还是休闲私服,并没明说。她也不在乎,出来逛街就是好的。她自觉和一只时常需要出去遛的狗也没有区别,不过和章澈是玩飞盘那么快乐。章澈在前不远不近地走着,她在后面紧紧地跟着,脸上挂着笑意,就算嘴没裂开,眼睛也是笑的。章澈偶尔回头看她,她就眉毛一抬,两眼放光,此时此刻,真是只差一只尾巴了。
  章澈随便走进一家店,随便看看某些衣服,她随意发表意见,这一点她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审美,不但因为之前已经说过了,更因为这是给章澈。其实选衣服于她而言从不是什么难题,先考虑好不好看,再考虑性价比。有时周末聚会在CBD,有些奢侈品大牌一眼看过去,都有点六朝门阀的同款精神疾病:不把自己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印在脑门上让人人都看得见,就没法过日子。对于那种根本没意思的重复(上帝我的救主!巴宝莉的格子和LV的“LV”,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她是不屑一顾的。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时尚产业如果只是自欺欺人然后再骗一点爱慕虚荣的消费者,真也是夕阳中的夕阳了。
  偏偏这几年的时尚产业都有这样的趋势。审美一再降级,不然就是社会的马太效应太严重了,审美成为进一步的奢侈品,只有好人家的孩子才能具有了。
  这话大致不对,或者也严重缺乏统计学的证据,她只好一厢情愿又一意孤行地去认为现如今大部分的橱窗和模特都被打扮得不怎么地,连带漂亮衣服们受苦受罪——它们显得不那么漂亮,于是也不那么好卖,难以找到合适的穿衣人。
  但今天不是了。确切地说,自从认识了章澈、心里开始有种种想法,就不是了。她看这些衣服,想不完这些臧否这些边际的延展,就会想到:章澈穿,好不好看?这件好看,章澈穿,一定更好看。
  喜欢一个人,是会想打扮对方的。发现、体会到对方的美,还想要让对方更美。
  章澈拿起一件藏青底白色印花的风衣,看了看,有点喜欢的样子,于是往自己胸前一放,转身对祁越道:“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这是从衣服本身讲,“但是不配你。”
  “为什么呀?”
  她喜欢极了这轻轻的一声“呀”。不能让章澈撒娇,否则她随时有昏厥的风险。
  “这衣服色调太冷了,藏青色亮度不高,就是变得非常饱和,也给人一种很冷寂、穿的人也很冰冷的感觉。”
  章澈立时理解,转身放下,又往前走,未几发现一条连衣裙,“这个呢?”
  她上下打量,“可以的。秋香色也还不是别的人穿得出来的,得白。”
  章澈笑起来,“恭维我。”
  这时她就迅速地把跟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店员拖下水,“那主要他们不说话啊。”
  “许他们恭维,不许你恭维。”倒是没有放下衣服,直接拿在手里,翻出洗标看看,就交给店员请拿M的。
  “为什么我不能恭维你呀?”她差一点儿想如法炮制,可是心还沉浸在愉快了,不胜爱惜地啃骨头的时候是不摇尾巴的,“再说我那也不是恭维,我觉得。”
  把一切主动权都交给她,把绳子交给她。
  “不是恭维,那是什么。”
  “陈述事实!”谁敢说不是事实!哼!
  章澈笑,嘴角咧得老高,又拿起一件上衣。她一看,脱口而出道:“太瘦了。”
  “衣服瘦?”
  “嗯,太瘦,而且要求穿衣服的人更瘦。这是给罹患厌食症的姑娘穿的吧?”
  她拿过来翻出标签一看,XS,真不知道这世上穿XS的人是不是都可以去穿童装——没长大多少嘛!
  章澈笑着打她,“走,结账去。”
  “这就买啦?”
  “你不是说合适吗?”章澈道,“合适上班,不招摇。”
  “你们公司也不需要太在乎这个吧。”
  扫码,取小票,她自然地拎起口袋,章澈也由她如此,“我也是经常需要去公家见人的啊,走走走,”说着顺势挽起她的手肘,“给我挑两件适合去公家的衣服。”
  “去公家得体不招摇就好了,没有太多要求。我上次去哪个厅来着,13号楼7楼的,进去交介绍信,代收的那位秘书穿着白底黑色波点的衬衣,还是很好看的,我都想买一件了。”
  她这么说着,其实注意力全在离自己很近的章澈的左手上。面上,是优雅自然,心里,简直想要蹭那只手上去。
  快快快快快摸我的头啊嘤嘤嘤!
  又逛到一件藕荷色的连衣裙,她说看了仿佛看到夏日荷塘,章澈说她想象力过于丰富,两人一道下楼,正好路过一排在快时尚和运动风格中寻找定位的品牌。章澈在一家宽大的让人觉得是用窗帘布随便为了一下改的店门前停下。
  “嗯?”她问。
  章澈闻声转过来看着她,笑着拉她离开,边走边问:“你觉得好看吗?”
  “不好看。可能是我的职业病,但我实在觉得人在衣中晃真是一种很邋遢的穿搭风格。”
  章澈固然笑了,但她是出于真心评价的。
  “平时都是这样直白地给评价吗?”
  “你认识我这么一阵了,还不知道吗?”
  “那我可知道了,你说衣服如此,说人也一样。”
  “谢谢。”
  “谢谢?”
  “谢谢你没有说我刻薄,毕竟别人都说我是刨子,越刻越薄。”
  “天底下这么些俏皮话,你说完了,德云社怎么办?”
  两人未几走上顶楼露天花园,找个奶茶店坐下。
  “要来个围炉煮茶吗?”
  她摇摇头,“不要,假模假式的,煮茶就完了,烤橘子干嘛?烤橘子就算了,烤别的水果干嘛?”
  章澈扶着下巴看着她,“蚊子嘴。”
  “啊?”
  “一针见血。”
  “嚯!”
  等茉莉花茶(还好,确实有个茶炉子,但不是炭火)、等茶泡好的间隙,她和章澈闲聊起CBD的运营。好的好在哪儿,坏的坏在哪儿,不是因为是华润就一定牛逼(虽然招商能力一流确实会因为品牌效应带来很大助益)、也不是因为是国贸就一定精致漂亮,章澈说国贸总是选择小场地,华润背靠地产总是做大地方开万象汇,“其实无法比较。”
  她说是,并且顺着章澈的话头往下分析。然而心里、脑子里、修仙小说口气的灵台里,想的只是此时章澈如何好看。这很俗气,也很现实,就算道德上的评价都不重要,这也避无可避。她的视线在章澈脸上不住流连,就算不是聚焦,余光也游来走去,从额头光滑,看到鼻尖一点——到此还可以假装在认真地说话和听讲——再到耳垂小巧,眼角,眼角是不是画了那么一点点眼影?
  为我画的?
  啊……
  就算不是,不是不是。
  啊真好看。淡淡的紫色里面带点更不显眼的金粉。
  恰好章澈低下头去翻找忽然响起来的手机,她才发现章澈一直没把手机拿出来。趁着章澈回消息,如同做贼似的,她开始直勾勾打量,克制不住地望过去。也许是因为刚才,一直在不断地想象章澈穿这个好不好看,那个好不好看,职业装好看,干净利落,藕荷色连衣裙好看,柔和温婉,啊什么都好看,她现在收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