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遥远又熟悉的气息全然包裹着他。可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被这么抱过了,他都不记得该怎么配合陆上校的身高了。
  好在陆淮还记得该怎么配合他的身高。
  陆淮俯下身,将下颌抵在他的肩膀上,左手害怕他躲开似的固定在他后脑。
  江云依稀能感觉到那只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个细细的环形,凸起的弧度是那么的熟悉。
  “你是不是长高了一些?”陆淮摸了摸他的头发,又道:“你……你真的长大了啊。”
  的确长高了一点。
  江云记得很清楚,以前他被陆上校抱的时候,他的鼻尖在陆上校肩膀下方一点的位置。
  现在刚好在肩膀那里了。
  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只要稍微用力地呼吸,他就能闻到陆上校身上独有的味道。
  以前,陆上校每次任务回来都会这么抱他。而他每次都是乖乖让自己的Alpha抱着,在对方的怀里讲述着分开时间里发生的最重要的事情。
  ——除了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陆上校没有回来抱他,他也没有告诉陆上校。
  继两个“没有”之后,江云突然知道自己应该主动和陆淮说些什么了。
  当然是那一件事,那最重要的一件事,那一件他在多年前因为阴差阳错来不及说出口的事。
  “陆上校,”江云在陆淮怀里,轻声说出了那一句晚了十七年的话:“我……我怀孕了。”
  插在他发间的手陡然一颤。
  “那个时候,我怀孕了。是一对双胞胎,我把他们生下来了。”江云继续说着,他的手和陆淮的手一样发着颤,他的声音却习惯性地保持着陈述事实时应有的平静:“我给我们生了两个很可爱的孩子——你应该知道吧?木偶告诉了你我没有再婚的事情,他是不是也告诉了你这件事?”
  “……嗯。”
  “你看到他们了,对吗?”想到这里,江云不由地期待了起来,“在狙击镜里,你肯定看见那两个孩子了吧。”
  江云看不见陆淮的表情,也无法猜测这位总是游刃有余的上校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只能听见陆淮在他耳边响起的,努力过后依旧微微变调的声音:“没有。”
  江云一怔。
  没有?怎么会没有。
  当时双胞胎就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陆淮只要稍微留意一下他身边的人就肯定能看到他们的。
  江云没心思多想,立刻道:“没关系,我可以给你看他们的影像。”
  他想腾出手去拿自己的通讯器,可陆淮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他根本动不了。
  江云不得不抬起手去推陆淮的胸膛,动作中甚至带上了着急的催促:“请你先放开我,陆上校。”
  陆淮低声问他:“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着急在这种时候给陆淮看双胞胎呢,明明以后还有机会不是吗。
  因为——
  “你还看不出来吗,陆上校?如果我们不看孩子,不聊孩子的话,场面会……会失控的。”江云垂下了眼睛,竭力维持着江外长理应拥有的最后的从容:“而我……不敢失控。”
  江云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力度总算小了一些,他好不容易可以去拿自己的通讯器了。
  江云松了口气。可他才在陆淮怀中稍微后退了一些,他就又一次被拉了回去。
  这一次,陆淮用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颊。
  “不敢吗?那我陪你。”
  陆淮说完,低下头,吻住了他唇。
  第23章
  嘴唇相碰的瞬间,江云险些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吻。
  他连和陆淮拥抱这件事都觉得陌生,又怎么可能还记得该怎么和陆淮亲吻呢。
  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嘴唇不知道要不要张开,连呼吸的方法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比初吻的时候还要混乱。
  明明以前亲吻过那么多次。
  明明以前陆上校亲他的时候,他……都不会这么难过的。
  江云僵直着,他感觉到陆淮在用唇齿间的动作教他亲吻是要张开嘴唇的。
  但也仅限于此。
  陆淮显然也没有以前会吻他了,陆上校也教不了他其他的了。
  不含欲望,毫无章法,更没有技巧可言的吻,仿佛在舔舐他十七年来的每一道锈迹斑驳的伤口。
  可是陆上校,即便是你,在上药之前,也要先把包扎伤口的旧绷带残忍地撕扯下来啊。
  心脏后知后觉地抽痛了起来,竭力压抑的情绪没有预兆地喷涌而出,连双腿支撑着站立的力量都被带走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自己会失控的。
  身体缓缓下坠,陆淮竟然没有扶住他,而是陪他一起跪坐在了棚户区雪地里。
  深夜昏暗的小巷,地面冰冷而脏乱,不远处还有八具惨死的尸体,空气中隐隐可以闻到血腥的味道。
  ——好狼狈。
  外人眼中总是游刃有余的陆上校和永远处变不惊的江外长,居然能同时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太不应该了。
  江云又被陆淮抱进了怀里,脸上传来陌生触感,他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片湿润。
  “我哭了?”江云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掌心,低声喃喃:“陆上校,我哭了。”
  “我知道,我尝到了。”陆淮说,“怎么,你不可以哭吗?”
  江云摇摇头,自责道:“江外长怎么可以哭呢。”
  陆淮看着他:“联盟英雄陆上校都可以哭,江外长为什么不可以?”
  江云回望着陆淮并不湿润,甚至连泛红都谈不上的眼睛:“可陆上校根本没有哭。”
  “我一般都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哭。”陆淮竟然在这种时候笑了,“想想也知道啊,我怎么可能在自己的Omega面前哭?那样也太不帅了吧。”
  明知道陆淮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慰他,江云的自控力还是在陆淮故意的纵容之下悉数崩塌。
  陆上校不在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同时朝他发起了进攻。
  那么多人,那么多事。
  眼泪越来越多,渐渐到了汹涌的程度。
  全然放纵,彻底失控。
  “你看,我都说了场面会失控的。我说过了的,我警告过你的。”江云抬起双手徒劳地捂住脸,眼泪不停地从他指缝中溢出,怎么止都止不住。他早已无法组织话语的逻辑,可他的语气竟然还是不带主观情绪的:“陆上校为什么要这样?陆上校为什么还要吻我?我不能失控,他们不允许我失控。”
  “‘他们’?”陆淮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他抓住江云的手腕,几乎没有用力就将江云固执的双手拿了下来。
  依旧年轻俊美的Alpha单手握住江云两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抬起江云的脸,逼迫江云与自己对视:“谁不允许你失控?”
  江云愣愣地仰着头,一个个细数着这些年他压力的来源,幼稚得像一个向大人告状的孩子:“总统府,国会,军部,奥林内阁和皇室……”
  面对一众至关重要的政府机构,陆上校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让他们滚。”
  江云在陆淮掌心中睁大了眼睛,最后两行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无声地滑落下来。
  让他们滚?
  这风格,确实很陆上校了。
  除了陆上校,还有谁能说出这种话?
  陆上校……他真的回来了啊。
  这一刻,江云居然有些想笑。
  可哪怕只是“破涕为笑”四个字,用在江外长身上,似乎也太不合适了。
  够了吧。
  短暂的放纵和失控已经够了。
  他不能因为陆淮的归来,就放任自己变回十七年前那个只知道乖乖等着陆上校来照顾自己的Omega。
  “可我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他们同样需要一个沉稳从容的父亲。哪怕是为了他们,我也不能失控。”江云不动声色地稳住了心神,又道:“难道也让他们滚吗?”
  陆淮犹豫了:“这……”
  “孩子们该怎么办呢,”江云面无表情地问,“陆上校?”
  陆淮的语气温和了不少:“不让他们滚,让他们坐车先走,好不好。”
  江云:“……”
  江云和陆淮对视了好一会儿,忽然淡声道:“我西装的口袋里有手帕。”
  陆淮:“嗯?”
  江云:“?”
  陆淮:“哦!”
  也许是因为在如何和Omega相处的事情上只有短短几个月的经验,陆上校那么聪明的人居然也反应了两秒,才从江云的口袋里拿出了干净的手帕。
  他一手捧起江云的脸,一手用手帕帮江云擦眼泪。
  对陆上校而言,这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任务。
  江云的脸实在太小了,精致的五官又因为泪痕多了几分破碎的冷感,他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就像他在新婚之夜的时候一样。
  陆淮观察着这张许久未见的脸,目光最先落在了江云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