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于庆隆道:“您看现在外面有几个人敢当面说我的闲话?顶多是背地里说上几句。可背地里嚼舌根的人那么多,不说我也会去说别人,那又进不到我耳里。所以阿爹不用担心,我没事。就是苦了你们受我连累。”
  于大有道:“都是自家人,别说这样的话。”
  周简儿说:“受点连累倒也没什么,只是若这亲事不成便可惜了,往日里那些说小弟不好的人,他们要是知道方家来提亲,就要小弟,指不定多气呢,我想想都觉得痛快得很。”
  “噗,大嫂你这是替我抱委屈呢?”
  “可不,我每回听见他们说你不好我就来气。都是不懂就瞎说。”人家小叔子好多难伺候的,哪像她这小叔,不仅敬她,还处处帮助,她嫁过来可真是一点气没受。
  “那我还真得好好想想了。”于庆隆笑说,“毕竟对方可是个真秀才。”
  如果家里人逼着他硬嫁,他或许根本不用多想,就干脆拒绝方家就行,因为他本来就是那种越跟他硬来越逆反的人。可现在家里人这样的态度,他反而不好那样一意孤行。
  这一宿于庆隆都没怎么睡下去。天不亮的时候他有些口渴,便轻手轻脚下地,摸黑去了外面。
  刚开始来的时候还不适应这种黑暗,现在却也慢慢适应了。他喝了点水之后坐到院子里。
  抬头望天,星子像要洒下来似的多。空气中的草木气味很浓,钻进鼻子里的都是自然和纯朴的气息。
  周月华也没怎么睡,听到小儿子起来,没多久也从屋里出来。
  他拿了件外衣给小儿子披上,搬了个马扎坐到旁边:“这会儿还凉,怎么不多睡会儿?”
  于庆隆说:“睡不着啊阿爹,一会儿我想早点去师父那儿。”
  “你还是不想去方家。”
  “师父说学医学久了,便要多见见病人,要问诊看诊,这样才能慢慢攒出经验。可若是去了方家,想来也不可能再做这些事了。”
  “你很想当大夫?”
  “嗯。”
  毕竟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比较受尊重并且能养活自己的职业。而且学会之后自己或者亲友们生病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有了这样一项能力,到哪都能用。退一万步讲,哪天真的打仗,医生也有更高的生存机率,或者和离,被休,他自己也能过得好。
  周月华说:“可你是个哥儿,总要有个倚靠。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些事即便是至亲之人也无法说,却能与自己心爱的人说叨说叨。”
  于庆隆笑道:“可阿爹您跟父亲是自小就认识,你们成亲前就早早心许对方,我这不一样。”
  周月华问道:“除了怕不能继续学习医术,你还有什么旁的不想去方家的原由么?”
  “倒真有一个。”
  "啥?"
  “我不想生孩子。”
  “啊?”周月华微微愣了下,“这是为啥?”
  “就是不想。害怕,还有麻烦。生了又要找奶娘,又要照看,去哪都要带上,哭要管饿了要管,疼要管伤心也要管。”
  “可是大家都这样呀。”
  那您要这么说这嗑就没法唠了。
  于庆隆再叹一声,抓抓头发。他惯梳马尾,很长,摸起来还挺顺滑的。他取了一绺一边把玩一边说:“我也不知该怎么跟您说,反正暂时不想成亲。阿爹,外面凉,您还是回屋吧。我先去师父那儿。”
  周月华说:“这么早莫大夫能起么?先坐会儿,阿爹去弄点吃的,你吃一口热乎的再去也来得及。”
  于庆隆却道:“不了阿爹,师父也起得早,这会儿应该已经醒了。”
  太阳瞅着有探头的意思了,东方已经放出了一抹温暖的橘光。于庆隆把衣服给了周月华,一个人背着光往村西走,走了约就半刻到莫大夫家。
  这个时间村子里还很安静,鸡才要陆陆续续打鸣。
  于庆隆走到大门口,正准备等屋里出来人他再进去,谁知刚在门口蹲下来,旁边便传来笨笨的“啾啾”声。
  这一听就不是正经鸟发出的声音。
  于庆隆一看,好一个大个头,真是服了。他压低声问对方:“你怎么在这?!”
  却不是方戍这混蛋又是谁?!
  方戍轻步走过来,又瘦又高还穿一身淡青色的衣裳,活像个幽灵。
  亏得于庆隆胆大才没吓着。
  这时方戍隔着三臂远的距离往门柱另一边蹲下来了,颇有些小心地问道:“我、我想早些过来问问你,家里可有商量出结果?”
  于庆隆听着就来气:“你说呢?!你这样不声不响的叫人去我家,那我父亲和阿爹真要是应下,我以后还怎么学医啊!”
  方戍忙问:“那若是允你继续学医,你肯嫁?”
  于庆隆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白,停顿思考片刻:“你到底看上我哪了?”
  方戍说:“我欣赏的你直率和聪慧,听你骂人舒坦。还有,还有你做的木玩我特别喜欢。”
  于庆隆:“木玩我可以继续卖给你。”
  方戍说:“那不一样。我还想和你一块儿搬石头。”
  于庆隆没好眼神瞪这傻秀才:“你可以找个力工!”
  方戍想都不想道:“可力工没有你好看。”
  于庆隆:“…………”
  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安静。
  吱呀一声,莫大夫开门出来,就发现门口像是蹲了两只傻大狗。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一个有点凶,一个有点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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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庆隆:漂亮姐姐们怎么不给评论啊[爆哭]
  方戍:肯定是因为我娶你娶得太慢了,夫郎你不能再拖了[可怜]
  第20章
  这眼看太阳都要出来了,家家户户的烟囱上也开始冒起了白烟,这两个小子怎么敢!
  莫大夫快几步过去叫两人:“你们两个,胆子忒大,咋能坐在这里相面?”
  于庆隆跟方戍唰地站起来:”师父/莫大夫。”
  莫大夫开门让两人进来,方戍先说道:“莫大夫,我、我来看腰。”
  莫大夫压根不信:“你腰伤若是还没好我这招牌也该砸了,除非你又偷偷去搬石头。”
  方戍心虚:“咳,就是偶尔还有一些疼,不妨事。但上回莫大夫您确实说过再给我灸一次。”
  “你不是说家里突然有事,先回去了?”莫大夫说,“事办完了?”
  “办了,但还没办完。”方戍瞅瞅于庆隆,“兴许今日就能知道结果。”
  于庆隆手痒,想胖揍他一通。
  两人这时还都以为莫大夫不知情。但那日方戍火急火燎地跑了之后,莫大夫就疑惑,便问孙儿,都跟方戍说了什么。孙儿一说,他就隐约猜着是怎么回事了。
  这秀才怕是真的看上了他徒弟。
  莫大夫这时听到两声“咕噜咕噜”叫,问道:“啥事急得饭都不吃就跑来?宁儿,今儿早饭多做些,把他们两人的份也捎带出来。”
  莫小宁在厨房回道:“知道了父亲。”
  莫大夫示意两人跟他进屋里谈。
  他有个专门看诊的屋子,里头有炕,炕边靠着墙还有张小木床,是让病人躺上去看诊或者针灸用的。这比在炕上方便。还有一张长方形的大木桌,已经老旧褪漆了,靠着窗口放着。
  莫大夫有每隔三四天起早看病案的习惯,会把近期来找他看病的人都是谁,都有哪些症状,用了什么药之类的分别记录下来。他会在早上翻翻,看有没有到日子可能回来复诊的人。
  这会儿他把病案拿出来,接着让于庆隆把灯点上。太阳半升不升,纸糊的窗子,屋里还借不到多少亮。
  于庆隆点上灯,莫大夫让方戍趴到小床上。
  方戍觉得自己确实好了。但想想还是趴了上去。主要不上去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脚也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才好。于庆隆时不时地看他,就是那神色带着不满,看得他心里有点慌,担心于庆隆是真不高兴他家找媒人去于家的事了。
  他心虚呢,便趴下来,眼睛看着地面。
  莫大夫这时在方戍腰上按按,叫于庆隆:“隆哥儿,来。”
  于庆隆走过去:“师父,是要针么?”
  莫大夫说:“不是。先前方公子来时说过,他这腰伤是搬石头闪的。可这根源其实并非全在石头沉重上。你可知还有什么其他原由?”
  于庆隆猜道:“是因为气血虚?”
  莫大夫毫不客气道:“是肾虚。”
  方戍:“……”
  虽然他不大懂岐黄之术,可是说一个汉子肾虚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秀才默默把头转向另一侧,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憋屈,解释道:“莫大夫,我肾不虚,我就是……就是那日吃得有些少,忽然使力没使足,这才闪了腰。”
  莫大夫说:“人少吃一顿两顿不会闪了腰,虚就治,羞什么?你平时走路也不是很有力气的样子,底盘也不够稳,才二十来岁哪能如此?方才进来时是不是还头晕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