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他怒道:"不打了就滚回家,打一炮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梁仲曦你公司明天也不用回去,还有我和宋钧你他妈担心屁啊!行了,都滚,我他妈还要不要睡觉了!"
  七喜很少这么生气的,梁仲曦跟他认识了这么多年,除了第一次他不小心差点跟他亡夫阿梓打了起来,七喜一直都是一个很冷静的人。
  可能七喜真的有点恨铁不成钢了——人既然都还活着,还活生生地在对方面前,还没死,矫你妈个屁情!
  对于永远失去阿梓的七喜来说,生死面前都算个屁!他妈的算个屁!
  梁仲曦的脸挂彩了,嘴角肿了一块,血刚刚在车上被他擦走了,他打陈彦琛不打脸,他再生气也不会打他的脸,但是陈彦琛的脖子被地上的石头刮伤了,带了一条血痕,血凝固了,像一条蜈蚣在他雪白的脖子上。
  上了电梯,按了楼层,下了电梯,开了家里的门,一股许久没人居住的疏冷味道扑面而来,是灰尘的味道,屋里没有开灯,偌大落地窗照进来的城市霓虹将这个北欧极简风的公寓照出了幻影,木质家具的原本带着的原木香的温柔平静都变得压抑。
  梁仲曦站在门口,将钥匙随手丢在鞋柜上,他自己也好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管家虽然隔天就会上来打扫卫生,可还是少了活人的气息。
  陈彦琛站在门口外没有进去,他望着梁仲曦,梁仲曦环视着自己的公寓。
  梁仲曦转身望着他,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可还没碰到又放下了,陈彦琛稳稳地抓住他要落下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梁仲曦的手很冷,他的脸也很冷。
  微弱却绚烂的霓虹光线落在陈彦琛的眸子里,好明亮好漂亮,像一片星空,湛蓝深邃的夜空中群星璀璨,但背光的梁仲曦眼睛里只剩了浑浊的一滩死水。
  梁仲曦他情不自禁地亲在他眼皮上,陈彦琛闭上眼让他亲,陈彦琛抱着的腰让他亲,陈彦琛让他顺着自己的鼻梁往下亲,亲到自己唇上。
  陈彦琛掉了一滴泪水,落在了梁仲曦高挺的鼻尖。
  滚烫得像一粒火星,在孤独无人的宇宙里炸出了炽热和解脱。
  梁仲曦将他逼在墙上亲吻,以一种渴望被捡起的姿态去一点点乞求让他的舌尖撬开对方的唇,陈彦琛让他进去,陈彦琛什么都能给他,陈彦琛希望把自己一切都给了他。
  陈彦琛只希望自己是一把柴火,丢进这个奄奄一息的火堆里就能燃起新的火焰。
  这个火堆叫梁仲曦的心脏。
  梁仲曦亲吻他脖子的伤口,舔走的血,陈彦琛在刺痛和渴望痛疼间迎合。
  梁仲曦下巴停在他肩膀上,整个人疲惫沉重地落在陈彦琛的肩膀上,他也落了泪,陈彦琛看不到可他感觉到了,那滴泪水是冰冷的,渗进了他的衣服,刺痛了他的肩上细嫩的皮肤。
  梁仲曦苦笑着问:"为什么还要回来...小琛啊...陈彦琛啊...为什么还要回来混着趟浑水啊?"
  陈彦琛托着他的脸,抹掉他脸上的泪水,掌心托捧着被他刚才用拳头揍瘀的肿起的地方,说:"我要你...因为我要你...因为我只想要你啊梁仲曦!”
  梁仲曦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哭过,起码在陈彦琛认识他的这三十年里都没有过——他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好孩子,是标杆,是楷模,自己在他的臂弯下被他遮风挡雨过的这么些年都让自己就认定了没什么是梁仲曦做不到的。
  他的臂膀为他撑起了一片墙,自己是墙角野生的玫瑰。
  墙为他遮风挡雨,他却长出荆棘。
  后来墙倒了,他只能活在那面墙曾经留下的阴影里,他的荆棘也软了,他渴望又惧怕阳光,后来他隐瞒废墟里长出了腿脚,他在跌跌撞撞下学会了爬行,学会了带着一身伤痕奔跑。
  他要找到他那面墙,告诉它自己长大了。可以带他去见阳光了。
  可是他只找到了只剩下一堆砖砾的残骸。
  陈彦琛亲吻着他说:"因为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爱你梁仲曦,因为我爱你,我不是要回来,我只想回到你身边。"
  亲吻在霓虹闪烁下变成了缠绵,从门口到客厅上了楼梯到二楼卧室,整齐的被铺被他们搅得凌乱,两个孤独的灵魂在深处交流,梁仲曦压抑了这么多年终于爆发都在每寸撕咬和抓挠里,陈彦琛只想把自己被他融化,变成他的一部分。
  玫瑰想要长在墙头,一起沐浴阳光。
  浴室浴缸里梁仲曦习惯性地想给他洗头擦身,陈彦琛却说:"我来吧,让我帮你吧,你歇会儿。"
  梁仲曦没有挣扎,而是靠在陈彦琛清瘦的怀中,随着他在自己头上挤上洗发水,轻轻地揉出泡沫,然后再用温水洗掉。
  陈彦琛帮他刮胡子,梁仲曦不喜欢用电动的,他一直都在用最传统的剃须刀,陈彦琛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小心翼翼地替他将胡茬刮走。
  二人在浴室里用毛巾包裹着身体时,梁仲曦忍不住再吻了他,然后将他抱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
  陈彦琛的手放在他弹跳的心脏上:"很疼吧?世叔走了,这里很疼吧?"
  梁仲曦一辈子都在逃离他的家族,可他却是这世界上最重亲情的人。
  这种矛盾足矣杀死他。
  他们回到卧室,梁仲曦给他脖子上的伤口上药,就像以前每一次陈彦琛在外面打架受伤了那样,一点点轻轻地涂抹着膏药。
  陈彦琛双手搂着他的腰,暖的,带着沐浴露的清香,是暖的。
  两个人相拥躺下之后梁仲曦慢慢地跟他讲了这两年的事情,陈彦琛一直安静地听着,梁仲曦讲的很慢。
  最后他说:"小琛,我没有爸爸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就像他一如既往以来那般的平静,陈彦琛的心却好像扎进一千根针。
  陈彦琛抬头望着他,说:"出殡那天我可以去看看世叔吗?"
  梁仲曦:"你是家属。"
  那晚梁仲曦睡着的时候,眼角又落了一行泪水。
  陈彦琛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梁仲曦入睡的样子,他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
  这些年来一直患有抑郁症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梁仲曦。
  有的人在坚强地活着,有的人在坚强地撑起一片天地。
  他们都没有放弃,他们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第二天梁仲曦睡到了八九点就醒了,其实昨晚的一番折腾下来他也没睡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他看到陈彦琛蜷缩在他怀里,他盯了他很久,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伸手摸了摸陈彦琛的脸,是真的,他忽然将陈彦琛抱得很紧很紧。
  陈彦琛醒了,他有点惊愕,但很快他也抱住了梁仲曦:"哥,早上好。"
  梁仲曦醒来第一时间就是看手机,梁锦柏的身后事还等着他来处理,他匆忙洗漱后换上了黑白西装就要出门了,他让陈彦琛在家休息,如果需要出门他可以让司机余叔来接他。
  送他到门口的时候陈彦琛紧紧地抱了他很久,陈彦琛说:"哥,深呼吸,放松点,我不走了,永远都不走了。"
  "你去忙世叔的事情吧,今天早上我去思寰帮你看看,下午我去接晴晴,你不用担心,我长大了,我可以的。"
  梁仲曦笑着吻了他,听话地深呼吸,好像真的就没那么紧张了,他笑笑,转身出去了。
  陈彦琛只回家看了看乐倚云,然后就让自己家的司机忠叔送他去了思寰。
  这回前台的姐姐认得他了,远远见了立刻笑着出来迎接,还领着他直接去了总监办公室,里面正在一边吃饭一边在一份文件上吵得不可开交的宋钧和七喜都愣了一下。
  宋钧的愣是因为众所周知一年前老板娘把他的老板丢下回了纽约,老板还因为这件事染了急性肺炎进厂了半个多月。
  之后老板再也没有提过老板娘,也没有人敢再提老板娘。
  可老板娘回来了。他一时之间多的是惊喜:"陈教授你终于回来啦!你都不知道我老大这一年怎么过来了..."
  七喜一巴掌甩他后脑勺:"你老大好好的。"
  宋钧怒:"陈教授你看到啦!?这大块头平时就是这么虐待我的!我以前对你好你记得的,你要为我作主!"
  陈彦琛笑了,宋钧一个快要结婚的人了还是那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陈彦琛看出来了,一年不见,金童长出白头发了,眼角也有鱼尾纹了。
  是他一个人在梁仲曦忙得分不开身的时候一个人撑起了思寰的。
  这世上没有人是容易的。
  所有的光鲜亮丽之下都是每一个渺小的灵魂在痛苦和挣扎中向阳而生。
  有的痛苦叫疾病,有的痛苦叫贫穷,有的挣扎叫欲望,有的挣扎叫责任。
  陈彦琛上来主要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七喜勾着他肩膀带他去了露台,问他抽不抽烟,陈彦琛说戒了。
  七喜指间夹着一根燃着尾巴的中华,说:"你该劝劝梁仲曦,他不能再抽烟了,他有家族遗传的病因,还有肺炎病史,他这是在要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