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次多亏了杜嘉黎及时报警才捡回了他一条小命。
  后来没多久,杜嘉黎书都没读完就被家人接回国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的飞机的?"陈彦琛深吸了一口雪茄,浓郁却不呛的焦味从他口腔向上蔓延。一阵感慨,果然,从杜嘉黎这小子车里搜到的,都不能是便宜货。
  杜嘉黎将手机打开,翻出一条别人发的动态。
  动态上的照片是在飞机头等舱,一位银发男人靠在座位上的背影。文案:姐妹们,我冲了。
  杜嘉黎:“我都忘了她是谁什么时候加的她了,就看到她的位置显示一直都在纽约,就想到你了呗。”
  陈彦琛:"...所以就凭一个背影?"
  杜嘉黎耸耸肩:"反正没事做,就去看看是不是你咯。"
  陈彦琛:"......"
  杜嘉黎:"对了,你这次回来做什么?你啊,自从梁..."
  杜嘉黎咬咬牙:"这名字我说最后一次啊,梁仲曦回国之后,这些年你连屁都没放一个,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那边玩大了进去了。要不是我逢年过节都给你发消息,你就真的不理我啦?"
  陈彦琛无奈笑着摇摇头:"陈宇翘死了。"
  杜嘉黎皱眉:"谁?陈什么?等等...不会是...不会是姓杨那边的..."
  陈彦琛点点头,伸手往外抖了抖烟灰:"嗯,上周,意外车祸,说走就走了。所以说,是不是很世事无常?"
  "打住打住,你少他妈给我来这套,”杜嘉黎嗤笑着睨了他一眼,“所以这次回来,就是洗干净双手,准备光明正大地当小陈总了?"
  陈彦琛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要是真惦记着,也不是挑着这个时候才回来了。"
  这么多年,姓杨的那边有给过他们半分好脸色吗?逢年过节该吵的吵,该掀桌的也都掀过了。
  不过就是陈家这一辈就剩下他一个男丁了,且不说要不要回来接手他爹那盘生意,也不说自己跟姓陈或者姓杨的人有多亲近,只是既然陈华谦都用到求的份上,花了他的钱这么多年,这个丧礼,他大概还是得出席走个过场。
  也只能说是刚刚好了,在学校手头上的那份论文刚好交了上去,跟学校卖个惨说个情,好好歹歹给自己挣了个假期。
  毕竟也六年没放过假了。
  这个决定做的仓促,没有留给陈彦琛多少时间去思考。只是在订机票最后确认订单的时候,陈彦辰按下鼠标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自从五年前那件事之后,他就再没有坐过飞机。五年过去了,每每看到飞机从自己头顶驶过,他都还会下意识地躲进室内。
  这件事还好说,上飞机吃颗安眠药,十几个小时,也就是睡一觉的时间。
  但是梁仲曦。
  也不是不想见...
  只是已经六年了。六年前那个圣诞夜晚,梁仲曦离开时候的决绝,好像就已经给两人都下了禁令。
  我们再也不要见了。
  杜嘉黎将陈彦琛送回家给他搬了行李后,离开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愧不应当:"陈彦琛,我是真的不..."
  "不知道那个店是梁仲曦开的,"陈彦琛没了脾气,"你这一路说了几百次了,回家吧,今晚谢了。"
  杜嘉黎佯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行吧,你有事就直接找我,我随时奉陪。过几日等你休息好了,我再带你去玩好玩的..."
  陈彦琛:"下次来找我别再开这个车了。"
  真的很骚。
  杜嘉黎离开之后,陈彦琛站在家里门口站了很久,抬头望着这栋翻新了又翻新的小洋楼,黑漆漆地站在被人间烟火气充斥着的北塘老城区街上,竟显得有些孤寂。
  家里没开灯,乐倚云应该还没回家。
  陈彦琛站在这栋三层的小洋房前,抬头望了很久,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有些冰凉。
  这栋小洋房自他出生就住这儿了,九年没见,好像什么都没变。小花园还是那个用白墙围栏的小花园,趟拢门还是那扇红漆趟拢门,抬头就能看到的满洲窗,还是那框斑斓绚烂的满洲窗。
  从前抬头看这门总觉得好高好高,像城堡大门一样,现在再看,也不过如此。
  十年了,好像很多东西也都变了。
  就好像街头那栋小洋楼,陈彦琛记得很清楚,小的时候还经常跟梁仲曦跑去那里看何伯逗着他高高挂起的一笼又一笼的鸟。
  刚刚坐在杜嘉黎的车上匆匆路过,才看到曾经曲音绕梁的民宅,现在也挂上了"何文鸿公馆历史文化遗址"的牌子。
  “彦琛?”
  就在陈彦琛想得入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第3章 重逢03
  一辆白色奥迪A4小轿停在路边,车门都还没关上,乐倚云定格在车门后。
  司机忠叔手里提着两袋东西,顺着乐倚云的目光望去,也愣在原地。
  乐倚云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粤剧名伶。这些年保养的很好,娴静端庄,快五十了,看上去也不过三四十。
  她今晚穿着一件月白色刺绣长裙,披着一件黑绒小披风,忽明忽暗的路灯落在她身上,她自身的清冷气质,反而如月光。
  九年没见,忠叔上来就拍了拍他肩膀,感叹地夸道:“果然啊,看别人养儿子就是长得快,你看看,真的长大了,有模有样的,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
  然后上下打量了陈彦琛好几圈,目光最后留在他一头银发上,又拍了拍他肩膀,意犹未尽地点点头:“这些年一个人在那边,挺辛苦的吧,白头发比你忠叔我都多了。”
  陈彦琛:“......”
  忠叔回头对乐倚云感叹:"太太啊,以前都不觉得,现在长大了再看,真的有陈先生年轻时候的气质。陈先生..."
  听到提起陈华谦,乐倚云脸色蓦地沉了下去,余光不为人意地扫了陈彦琛一下,又对忠叔莞尔:"忠叔你也忙一天了,赶紧回家吧,不然嫂子该担心了。"
  忠叔离开后,乐倚云才仔细看向陈彦琛,二人在晦暗的路灯下对视良久,乐倚云的眼里分明有些发红。
  她笑笑,本来只是想轻轻拍一拍自己儿子的手臂,但很奇怪,这手不过就是落在自己儿子手臂上,就好像再摘不下来了。
  乐倚云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却一点一点地低下头,泪水落在地上,谁也看不到。
  但陈彦琛分明能感觉到乐倚云握着自己手臂的手一点一点地用力。
  他心里叹了口气,强行挂上笑容:"妈,这么晚才回来?"
  乐倚云咽了下口水,抬头微笑,边去开门边说:"是,医院的事情晚了。先进屋再说吧,别傻站在门口了。"
  其实陈彦琛跟乐倚云之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吵过架,就算陈彦琛最叛逆那几年,他都没有跟乐倚云吵过一个字。
  不是他不想吵,有的时候他甚至想像别的母子一样痛痛快快地吵一架,然后一觉睡醒,就像黑板字一样抹掉。
  但是乐倚云从来不吵也不闹,甚至陈念琛犯了大错,乐倚云也只会柔声细语地劝导。
  当年姓杨的那边无数次上门无理取闹,乐倚云都只会一直在屋里,安安静静地做着刺绣,不悲不喜,不争不抢。
  好像隔着一扇趟拢门就什么都隔开了。
  陈彦琛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乐倚云,真的就好像是天上的一块云。有风的时候很轻很轻,无风的时候反而很沉重。
  家里应该是修翻新过的,除去那几套还酸枝梨花家私,家里大大小小的家电都换新了。
  乐倚云放下钥匙,说:"前几天我让沈姨将你原来的房间收拾好了,干净衣服也准备好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去洗澡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东西放着,明天沈姨再收拾就是。"
  陈彦琛心里比谁都清楚,累的又怎么只是他。他点点头,转身就要上二楼。
  "啊,对了..."
  陈彦琛闻声转身,刚好看到乐倚云想拉住他手臂的手尴尬地放下。
  陈彦琛:"怎么了?"
  乐倚云指了指厨房,挤出一个笑容:"我今天特意让沈姨煲了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莲藕绿豆汤,你要是还有胃口,我热一下,给你倒一碗?"
  陈彦琛点点头:"好,谢谢,麻烦了。"
  其实也不怎么有胃口,只是本来就生疏了,没必要雪上加霜。一碗汤而已。
  家里几乎也没怎么变化,那盏西洋水晶吊灯还是不太明亮的吊灯,旋木梯还是那会咯吱咯吱作响的旋木梯。
  就是因为好像什么都没变,陈彦琛在旋木梯走到一半的时候往下看,仿佛还能看到从前那两个小男孩在客厅的长椅上挨着哈哈笑着看电视,在客厅里追逐,在花园里玩水。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变。但其实什么都变了。
  就好像眨一眨眼,客厅里也只剩下那套酸枝长椅茶几,一台崭新的电视,孤零零,冷清清。
  陈彦琛走进房间开灯的瞬间,心里悬挂着的垂摆,好像被人用力地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