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真是满船清梦压星河。
  纪颂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他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师大校园夜深人静,夜风吹拂树冠,只剩下夏日尾声悠长的虫鸣——
  自己身上盖了一件面料轻薄的长袖冲锋衣。
  赵逐川的。
  况野捏扁矿泉水瓶子,投掷入桶,朝他走过来,伸手拍了一下纪颂的小腿,催促他:“起床了,走啦。”
  教室空荡荡,没人了。
  “我刚不是在地上吗?”纪颂从沙发上撑着手肘坐起来,睡眼惺忪,“几点了?”
  况野把稿件纸卷成喇叭状:“快三点了!”
  纪颂作势又要躺回去:“也许我应该在这里直接睡到明天早上。”
  “教室开了空调,我们怕你着凉,是川哥把你抱沙发上来的。除了他,我们谁都抱不动你。”
  说着,况野拧他脸蛋一把:“该减肥了你。”
  纪颂躲闪不及,让况野碰到了脸颊,他并无半点不适,抬起脚尖朝况野的膝盖踹过去,笑骂:“你个细狗,你该健身了!”
  况野的新眉形是Vega修的剑眉,他长发高高束起在脑后,大刀阔斧地站在那儿,古铜肤色,个头又高,手上最好再来只鹰隼,很适合演个金庸的武侠片。
  这样鲜明的个人风格让他比初来乍到时更加出众了。
  现在快三点,黑匣子里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纪颂扫了一圈,没看到金姐。
  正想要问,赵逐川推门走进来,示意道:“宋微澜他们三个男生组队送金姐和孟檀她们回宿舍了。”
  纪颂“哦”一声,别过头,又踹了况野一下,揶揄道:“你怎么没去护送你女神?”
  他们穿进黑匣子的鞋都很干净,几乎不在室外使用。
  “我这不是为了陪你们吗,”况野委屈,“我哪有重色轻友过?”
  夜深露重,空调吹得过于凉爽,纪颂把赵逐川的外套盖在肩膀上,拎着袖口在颈部打了个结,活像披了个斗篷。
  他一笑,像露出黑猫的尖牙:“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事儿想要求我俩?”
  “哎呀,就是想要李欲那个文化衫嘛。”况野眼睛发亮,“我们仨一块儿穿着肯定特别神气。”
  “我俩倒没意见,”纪颂连问都没问就觉得赵逐川肯定不会有意见,“你明天问问云朵去,看你当个场务行不行?”
  况野倏地站得笔直,就差敬礼:“绝对合格!”
  “你要写什么?”
  “嗯……忙着上央戏!”
  纪颂笑了:“这么狂?”
  况野一乐:“有野心的人才配得上实现梦想!”
  “这句话对!”
  纪颂为况野一张狗嘴里偶尔吐得出象牙而感到欣慰,踮起脚尖侧搂住旁边赵逐川的脖颈,半挂在他身上,身体突然变得很软,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好兄弟。那你呢?”
  脱敏训练,这是脱敏训练。
  纪颂这样告诫自己。
  好想写个“忙着当直男”啊。
  可以自己现在的心境,好像是直接爱上男的。
  “还没想好。”
  赵逐川答非所问,“你的视频在我手机上,你要不要先看看?确定录好了,我们再回寝室。”
  这一觉醒来,纪颂差点把录像的事情抛之脑后,又打哈欠,再接过赵逐川的手机,很烫手。
  凌晨两点,他们集星的王牌选手赵逐川,居然把手机录成了山芋。
  纪颂问:“密码?”
  赵逐川朝他靠近一点:“你生日。”
  “啊?”纪颂怔了半秒。
  他的困意似乎消退了一点。
  潮水褪去,沙滩上露出浪花留下的贝壳蚌,里面有一颗珍珠。
  那是他疯狂跳动的心。
  纪颂脑袋转不过弯了。
  直到他对上赵逐川的眼睛,才想起来他们两个人的生日是同一天,马上松一口气:“对对对。我们生日是同一天,我差点忘了。”
  浪花又席卷上沙滩,蚌壳合上了。
  赵逐川只说:“所以我才设的。”
  熬过了变声期的男音带着沙哑的倦意,音量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纪颂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两眼昏花,看不清屏幕上键盘的字。
  死嘴,快说点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反早恋观察团】
  金姐:[星星眼]哦你俩同一天生日那今年一起过吧。
  野子:本贫困美少男请大家有奖竞猜,等下(狂拍话筒调试音量)如何只买一份礼物但是两个人都可以用呢?
  第51章 八月
  况野在旁边收拾三脚架。
  他一边收拾一边打哈欠, 纪颂没忍住,被传染了,打了第三个哈欠。
  赵逐川收起充电线, 把白线绕在手指上缠了几圈, 指节勒出红痕。
  他穿上冲锋衣外套, 埋头, 藏了半个下巴在衣领里,抬眼看他:“很困?”
  纪颂承认:“有一点。”
  况野“啪”一声关掉了黑匣子的灯,拿金姐给的钥匙锁上了门, 催促:“走咯, 回寝室睡觉咯。再不回去天都亮了。”
  集星教学三楼的走廊也早早熄灭了灯盏, 一片漆黑, 只有月亮高悬在天上。
  纪颂想起那些恐怖电影里通往异世界的大门,也是这样长长一条, 四周风过林梢,人眼要适应一阵黑暗才能看得清前面的路。
  现下他目光所及,况野已经困得没力气玩手机, 手指勾着钥匙扣一晃一晃地, 吊儿郎当, 正往楼梯口走,快他们好多步, 远远地把还在适应黑暗的纪颂甩在了后面。
  凌晨两点半,离这片天空再次亮起仅剩三个小时。
  赵逐川站在纪颂身侧, 摸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给他照路。
  很小一束微光,从赵逐川手里亮起。
  况野扶着楼梯三步并作一步地冲下楼,中气十足, 嘴里念叨洪鸣布置的台词作业:“太阳要出来了,黑夜留在后面,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①——”
  “我才是真的要睡了……”
  纪颂上下眼皮打架,强撑着怎么都睁不开眼。
  他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画片《猫和老鼠》,里面的汤姆猫就会拿一根牙签把眼皮支棱起来。
  眼下他急需三根牙签,两根撑眼皮,剩下一根用来撬开赵逐川的天灵盖,看看再想什么。
  “上来。”
  赵逐川没头没尾地扔出这一句话,随即抬起下巴,把高领领口压住,低头用牙咬住手机,半蹲下身体。
  纪颂一句“脏”都没说出口,默契地拿过赵逐川的手机,他想起在公园草坪上见过大型犬去捡飞盘的画面。
  他努力睁着眼,睡意混沌,说不出话。
  平时看起来很需要睡眠的赵逐川现在看起来状态极佳。
  “我背你。”赵逐川看出他的犹豫,嗓音淡淡,“你很轻的,我刚才抱过了。”
  刚才抱过了。
  纪颂困到完全没力气,顺势一倒,抬起胳膊,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抱紧赵逐川的脖颈,脸虚虚贴上那宽阔的后背。
  赵逐川的臂膀和腰腹一同发力,果然轻松地将他背了起来。
  夜色中,感官被放大。
  鼻尖侵入一股男生宿舍共用洗衣液的皂香。
  纪颂侧脸紧贴衣料,赵逐川的外套面料轻轻磨蹭着他的头发,皮肤透过外套互相传递来炽热,耳边回荡着窸窸窣窣的响动,伴随男生很深的呼吸声。
  纪颂偏着头,嘴唇恰好贴在赵逐川脖颈边。
  他立刻把脑袋偏到另一边去。
  好像碰到了,又好像没碰到……
  他的手也不偏不倚,正好无意间搭在赵逐川的喉结处。
  隔着冲锋衣衣领,他能感觉到那处上下动了动,像在吞咽。
  纪颂犯困,可手上还拿着手机电筒。
  现在两个人一起,没什么好怕的。
  他干脆关掉了手电筒,把手机揣进裤兜,老老实实地抱紧赵逐川的脖子,下巴抵在肩膀上,肩胛骨硬硬的,硌人,存在感很强却很舒服。
  “又不怕黑了?”赵逐川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纪颂很配合地不乱动,闭着眼小声道:“我现在在你背上,你这么壮,一拳能打散别人三魂七魄,就算是鬼也要掂量掂量吧……”
  “你像在写玄幻小说。”耳边传来很低的一句。
  “嗯。”
  纪颂收拢双臂,脸轻轻埋在赵逐川背上,胆子已经在黑暗中放大无数倍。
  这明明更像青春偶像小说吧。
  胆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能包容你的胆小。
  况野应该是困飞了,也没等他们,早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纪颂那点悬而未决的自尊心终于落地,不怕被人看见,心安理得地将赵逐川抱得更紧了点。
  电梯没停运,赵逐川背着他走进轿厢,四周的光线骤然明亮,纪颂被刺得眼睛疼。
  他伸手掀起赵逐川外套的连帽,把自己的整颗脑袋藏进帽子底下,拿帽子当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