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个人要想走得坚定,就要走独木桥。
  今天放学,班上的氛围显然紧张起来了。
  等到七点多钟,明哥端着减脂餐上来送了好几趟,教室里都还有不少同学没走,好几个在对着抽到的表演题目发愁。
  关于放假时间更改的事情,纪颂没专门打电话跟他妈纪仪龄说,估计金姐在家长群里也通知到了。
  前两周,集星压根没放周一假,纪颂接到了纪仪龄两次电话,都问他怎么还没回来?
  纪颂说学校没放假,纪仪龄绝对不是还要打电话给班主任求证的那种家长,也就没多过问。
  这个月的唯一一天假,赵逐川要回京北。
  早上六点钟,纪颂起床了,他现在生物钟就这样,几乎天亮就自然醒,而且这个起床时间还得慢慢再往前调。
  等过段时间,夏天正式结束,秋冬季昼短夜长,他们将每天亲眼目睹夕阳。
  就像看着自己的来时路一样。
  刷牙洗脸后,纪颂跑下楼买了个花卷,破天荒给自己开荤,还要了一碗小份的海味小馄饨。他原本准备上午就在寝室里看书,看困了再睡觉,转头看赵逐川一声不吭地拎包走人还挺酷,突然就想给他妈来个惊喜。
  纪颂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捏扁杯子:“走了?”
  “嗯,”赵逐川倒退着走几步,拉开门,背抵在门上,手放在背后按上把手,另一只手学金姐打电话的动作,“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好。”纪颂应得很快。
  能有什么事?
  这次没有舅舅,没有洪鸣布置的朗诵作业,纪颂难得对放假回家归心似箭,飞快在手机上和球队那群人说一声自己放假了,上了回家的一趟直达公交车。
  今天没什么急事儿,他就想坐公交,带着耳机听一些考试需要论述的内容,看着窗外的风景也是一种放松。
  纪颂中考成绩不错,很争气地上了离家并不远的高中,虽然成绩算不上特别拔尖,但绝对不是垫底的艺体生,老师对其期望较大,放他走得也爽快。
  像薄炀他们几个,住得稍微远点儿,平时高一高二都自己上下学,现在高三了,家长开始接送了。
  纪颂其实有时候挺想不明白。
  养一个小孩子,不应该从小疼爱到大吗?为什么很多家长一到孩子高三,才像突然学会了去爱呢?
  【薄炀:你多久到?】
  纪颂眼睛盯着窗外风景放松,公交车摇摇晃晃地,他懒得打字,按下语音:“快了,老老实实等着吧你。”
  【薄炀:妈呀,你嗓子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估计是老师觉得把我们嗓子都练劈了,现在每天给我们弄薄荷胖大海梨子水喝……”
  【薄炀:搞艺术的人果然创造力非凡啊,这仨玩意儿能放一块儿?】
  “还有,你吃过全是紫衣甘蓝和水煮荞麦面的减脂餐吗,油醋汁一口下去我差点没再睁眼看世界。”
  【薄炀:听起来就好邪恶……】
  【蝉:毒死所有人.jpg】
  “笑屁啊。”纪颂愁眉苦脸,“最近我还遇到个难事。”
  【薄炀:你说?】
  “我写了好几篇短故事,你要不要看看?”
  【薄炀:……不看!】
  【薄炀:好不容易放一次假,你要我给你做阅读理解?我语文烂,一看阅读题就想吐!】
  纪颂平时会把一些故事构思一团浆糊地记在纸上,时不时会递给赵逐川看看。
  赵逐川都会耐心地看完,评价要么是“很好”要么是“无聊”,总之两极分化、一针见血,对纪颂抉择哪些故事能用很有帮助。
  为什么从初中开始就相处了五六年的好哥们儿没耐心看他的故事,但才认识的赵逐川可以?
  纪颂哼一声,沉默地看了窗外好久,才回:“但是我的新同学就会帮我看啊,还点评。”
  薄炀不打字了,回过来的语音带着隐约八卦的兴奋:“男的女的?”
  “男的。”纪颂说,“你见过啊。”
  “……”薄炀宕机一秒,“我什么时候见过?”
  “那天你喝多了,他还扶你。”
  “扶……扶哪儿?”
  “胳膊。”纪颂说,“准确来说,是抬。”
  “稍微有一点印象,一个很热心肠的大帅哥。”薄炀评价完毕,顿觉是男的好无趣,又开始催他,“你快来打球!我等不及盖你了!”
  纪颂一下就乐了:“你等着给我下跪吧!”
  结局当然是薄炀被狠狠盖帽了,差点儿跪下。
  盖得他打完上半场坐在场边擦汗,一边擦一边拿毛巾打在纪颂光裸的臂膀上,嘴里叫嚷:“叫你盖我?叫你盖我?我抽死你!”
  按道理说,纪颂这时候会马上反手按住他一顿爆锤,可今天薄炀等了很久,都没能等来纪颂的拳头。
  他们纪颂多劲儿的一个人,绝对不会白白挨打。
  但今天纪颂还真就忍了,一副完全心不在焉的样子,像刚才场上那一局酣畅淋漓的3V3是灵魂出窍打出来的。
  哥们儿去学艺术,学就学吧,人瘦了,变帅了,变……
  漂亮了。
  怎么还忧郁上了呢?
  薄炀老实了,看出来他心里有事儿,收了爪子坐在一边,碰他肩膀:“喂,你肌肉真的变小了,你们每天都练什么啊?”
  “男生就跑步、哑铃、卧推、卷腹,不过我哑铃做得少,懒得跟他们抢器材。女生就跳帕梅拉,老师每周带着跳三四次,有时候我也跟着做做。”
  薄炀“噗”一声笑出来:“你也跳减脂操?怪不得肌肉掉了。”
  “掉了就掉了吧,我骨架小,背薄点儿上镜好看,”纪颂拍了拍球,把球拍到地上,再一脚踩住,“你呢,复合了没有?”
  “复合?哦,”薄炀愣了愣,“你知道了?”
  “你上次挂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要分手,我那个新同学还以为你是我男朋友,以为我是Gay。”
  纪颂面无波澜地说出这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他牙根儿痒痒,居然有几分咬牙切齿。
  薄炀彻底捧腹大笑。
  纪颂脸皮薄,被笑得脸很红。
  薄炀猛地灌下去一大口冰水:“哎哟,你这是去新学校交到新朋友了?哥俩好了?今天怎么回事,老提那个男的。”
  纪颂轻轻蹙眉:“他叫赵逐川。”
  “我管他叫什么,我就只记得又高又帅了。你走之后,我们学校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追逐的逐,山川的川。”
  “行行行,我记住了,赵追山。”
  “……”
  “好啦好啦,赵逐川,”薄炀翻个白眼,夸纪颂的口吻像夸自家儿子,“你交到好朋友就行,我就怕你太卷,又好看,被孤立啊被针对什么的……”
  纪颂笑一声:“我?被孤立?这词儿跟我挂钩吗?”
  薄炀狂拍心口:“确实不挂钩。本少多虑了。”
  “不会,大家都很好,优秀的人也特别多,和我想象中的艺校不太一样。”
  纪颂望着慢慢黯淡下去的天空,天际似乎被城市的光线又点燃了起来,焕发出另一种在夜里才有的生机。
  “我本来以为大家就是各学各的,最后考试见真章,和高中一样。结果我发现想要学好,还得合作、团结,但是这种团结中又有着竞争,好像就只有那么些名额,一群人争来争去,到最后能上到几个人去名校都是莫大的胜利。”
  考不上的人会掉队,甚至距离梦想越来越远——
  搞婚庆主持、考公、当老师、做销售、进国企等等,很少有人能继续走这条路。
  薄炀听不太懂,但也愿意听他说:“那剩下的人呢?不就成炮灰了?”
  “是吧,艺考就是很残酷的,耽误大半年,去争取一个不确定的机会。”
  “你能稳上吗?”
  “说实话,我不确定。我还发现艺校真的有很多长得好看的学生。我以前是有多天真,才以为别人真是靠脸吃饭……其实他们私底下都在努力,甚至比很多人都要付出得更多,才能真的吃上那口饭。”
  薄炀在学习上也是三分天赋七分努力的那种人,他太懂纪颂的意思了,叹口气:“你后悔去吗?”
  “不后悔。”
  从来没有过。
  或者说,“后悔”这词和他的人生信条就不搭边,纪颂一向敢爱敢恨,对任何事都一样。
  纪颂拉开易拉罐,低头看了眼手机消息,这句话像说给自己听:“我说了一定要考去京北的。”
  发出去的消息还没人回。
  这饮料还是0卡糖,没什么汽儿。
  场上有人累得坐在地上了,准备换人上场,朝这边招手喊道:“纪颂!薄炀!上场了!”
  “来了!”薄炀回应道,回头冲纪颂呲牙:“你为什么关心我复合没有?”
  “八卦是人类的本性。”
  “但不是你的本性,你以前哪儿在意这个?”